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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纪念番外——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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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万八千立马就将蓝舟欲清点自己山头人数的事说给薛敬听了,“小六,你就帮我跟二爷求求情吧,让他别拆我的兵!”

还没等薛敬回他,他自个往后一退,撞开了方才藏包袱的那个柜门,从里面掉出一面黑白色的旗,万八千急忙要遮,薛敬手快,先他一步捡起来。

“这是什么?”

万八千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才将原因和盘托出。

听完后,薛敬脸色大变,将那面旗一掌拍在桌上,一张脸憋得跟烧云一样,差点没将万八千这间石屋当成炮仗点了。

“小六,你冷静点!”冲出来的时候,万八千哆哆嗦嗦地坠着他,“小六,你别去,算哥哥求你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大哥,你别劝了。”薛敬抄起墙角一把砍柴的板斧,脸色如灰,“我死与不死,和你无关。”

万八千怔住了,四年,他还没从这人事不通的毛孩子身上看到过这般荡野的嚣火。

就这样,十四岁的少年挂着一把板斧,抄起一柄射狼弓,撂下一句“去摘蟒胆”,就一骑绝尘冲出了寨门。

听见寨里传来嚷声时,蓝舟正泥一样软在葛笑身上,气还没喘匀,葛笑一个激灵翻起身,差点没被“薛敬擅自出兵擒生岭”的消息给吓软了。

两人立刻冲回主寨,整个走马坡上已经人声沸腾。

陆老三将消息爬上断崖的时候,二爷是被消息震醒的,三里外都能听见他砸案的怒火,当即下令蓝舟和葛笑带兵援战。

奈何,今年九则峰的霜啼来的早,初雪也比往年提前。

薛敬下山后两个时辰,葛笑和蓝舟整备出兵,却已被大风雪阻在了途中。

两人只得舍弃步兵,轻骑简行,终于在一日后的午夜,赶到了擒生岭下。

此刻的擒生岭主峰已经被火光吞灭了,风雪呼啸,原本并不相容的冰与火却好似在眼前一昔融合,刺骨又灼人。蓝舟不顾险火阻拦,执意策马上山,可擒生岭是一座从中间开裂的断峰,不高,但是险。石笋沿水脉嶙峋而上,一节陡似一节,再好的御马术也不敢在这么狭窄的山路上狂奔,可蓝舟充耳不闻,直将羊肠小道视作平川,蹄踏石飞,奔若鬼腾,每一步都惊险得让人窒息。

葛笑在后面怎么喊他都不应,只得一面破口大骂,一面跟着他疯。

断裂的山口上,火垛沸腾浓烟,烟遮穹碧,滚滚成雷。

玄天惊霆三响,浓云抟,火风起。

三阳寨的擎山棋沿山路狂烧,烧黑的火屑不断栽进不见深的崖底,渊禁慢搅如沸。越往山顶去,越见滚地的火油碰到哪烧哪,两人一步不敢停,终于在快到到山顶寨门时,葛笑拽住了蓝舟的马缰,将一条撕烂的布条蒙在他口鼻上。

两人仰望寨门,只见整个三阳寨的大本营已沦为火海,威风凛凛的寨门早已随大火归西,火光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杀吼,是被大火阻路攻不进去的小匪们发出的。这些小匪见后方援兵已到,纷纷转头朝葛笑和蓝舟扑来,蓝舟命葛笑留下清路,自己则甩鞭闯进火海——

火海中的火油层层铺开,装满油的火桶围成一圈又一圈,越向外越密。

不久,鸿鹄的步兵也到了,蓝舟听见葛笑那边有了助力,更放心地在浓烟中寻人。

忽然,一阵大风吹过,遮眼的黑雾被短暂吹散,他看见不远处有一座尚着火的石屋,门前的石阶上坐着一个少年。

他浑身淋血,发丝上都是焦泥,手里攥着一柄血斧,脚边放着一张射狼弓。

少年瞧见蓝舟时,先是呛了一下,被烫伤的喉咙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用嘴型摹着,“四哥,你来了。”

蓝舟飞跃下马,二话不说,拎起他的领子就是一拳,狠狠地楔在他下巴上。

“为什么擅自出兵!混账东西!!为什么!!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咳……”薛敬被他撂了个趔趄,撞翻了桌椅,立刻满齿溢血。

蓝舟纵步过去,拎起他又要再废他一拳,却见里屋的柱子上有个人被一箭穿喉,轴画似的,晃悠悠地挂在那。

这人就是那三阳寨的大当家“江老蟒”,已经凉了,脖子后还插着一面黑白色的“奠”旗。

“四哥……”薛敬被他提着,勒得喘不过气。

蓝舟气得直哆嗦,质问他,“为什么、擅自、出兵?为什么……”

“他,咒他。”少年指着那面黑白色的“奠”旗,一字一顿,双眸血红。

“我不许,不许这世间任何一人,咒他。”

“……”蓝舟松了手,拂开他眼前带血的碎发,那双俊俏的瞳孔赤诚到让人心口发疼,“那也不能自己杀上来,会死的……你死了,他怎么办?”

“我……”薛敬是拼着一股气冲上来的,这时候看见蓝舟才觉惊悸,浑身抖个不停,“我……我没想到……”

“什么?”蓝舟赶忙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身上,攥住他打抖的手。

“没想到杀人竟那么容易……”薛敬抽动着,这才开始后怕,“我没、没杀过人。”

大风雪后,太阳从两峰间的裂缝处爬上来,火油耗尽,擒生岭被一场大火烧秃了,三阳寨里的小匪被鸿鹄援兵压制,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有七成人马归了降。

一日后收兵归山,除了薛敬的手臂上有几处轻微擦伤,鬓角被火屑燎断了几缕头发以外,此战他们几乎没费一兵一卒。

战后询问才知,薛敬是趁着风雪夜从布兵薄弱的后山绝壁摸上去的,三阳寨的主力军最近又都驻在阴山以北,大当家“江老蟒”是因为办私事,当日才刚刚从北归山,原想在寨中住一晚再次北上的,没想到竟在醉酒的睡梦中让一个毛头小子偷袭了。

“也算是赶巧了。”葛笑在石头房中跟二爷复命,“小六将那老蟒蛇擒住后,就拿他要挟外头那些小匪,小匪不敢冒进,被小六要挟着用寨子里的火油桶摆阵,就是后面我和老四冲不进去的那一圈圈火蛇,后来火势猛烈,小六出不来,那些小匪也攻不进去,两边就这么僵持着,直等到我和蓝舟攻上来。二爷,小六这招极聪明,以一敌百,既保住了命,还擒了贼,就是险了点……他醒后,您可别骂他了,您瞧他那右脸,啧啧,老四下手可真狠,他是真揍啊!”

葛笑说完后就脚底抹油了,二爷那张脸能吃人,他可不想当人齿根磨碎的骨头。

天色向晚时,薛敬醒了,见二爷坐在离床不远的地方,也不说话,他自知闯了大祸,主动爬下床,跪在他跟前。

这一跪就是半宿。

那人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

深夜时,风雪拂过窗叶,二爷静静道,“起身吧。”

薛敬没起,还低着头。

二爷长叹一声,手默默摁住心腹间刺痛的位置,“我如今……是再管不了你了。”

“不……不是!”少年扑到他腿上,环臂搂住他的腰,“您若不管我,我就没有去处了。”

二爷轻轻闭上眼,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门外,让他滚。

薛敬不敢再忤逆他,慢吞吞地挪出房门,冷风将门栓重重砸上。

他在门外单膝跪地,对门里那人说,“二爷,我自罚禁闭,等到您想见我时,我再来见您。”

然而屋内没有回音。

风雪太急,陆荣撞开门的时候已是午夜,二爷刚刚一个人捱过了毒血攻心的紧要关头,满床满地的血。

“二少爷……”他情急喊出的称呼,每一个字都是忌讳。

“别念。”二爷气若游丝地拦住他,无力地抵在床边,“把万八千给我叫过来。”

“您现在叫他……”陆荣突然反应过来,“您是怀疑……”

“那面‘奠’旗,到底是不是那江老蟒拿来咒我的?”二爷低声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万八千还敢拿到小六面前舞?他不是不了解小六的心性,少年人最是沉不住气,一点火就着,好在殿下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若是——”

陆荣惊骇之余,难免惶恐,“二爷,那老万……他敢吗?”

“他不敢吗?”二爷道,“从小六在他那看见那面‘奠’旗,到消息报到我这,再到大风雪来,整整两个时辰。他分明是要压着老四和老五的步子,不让他们那么快出兵。他应该是在打听到我让蓝舟统兵后猜到了未来六寨主的人选,怕我用小六分走他手底下的兵马,所以才想在事成之前断我的后路。因为在万八千眼里,小六孤军挑衅三阳寨势必是一场败仗,只要不成,他就注定难以服众,若不慎战死,那就永绝后患了……咳……”

“二爷!”陆荣赶忙将他扶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不管怎样,这笔账我先记下,他万八千欠我一条命,早晚得还。”

“那小六呢……总不能一直关着他。”

“先关他几天,让我消消火,”二爷心烦意乱,捻揉着太阳穴,“再告诉蓝舟一声,以后没我的令,不许动手打人。”

陆荣凑近些,“四爷说,是替您揍的,那拳头也不分青红。”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不容退让,“那也不成。”

薛敬这样一关,便从霜降关到了冬至。

三阳寨的老巢已经被彻底端了,江老蟒一死,阴山那边群龙无首,也各自投奔了别处,不过大多归顺了鸿鹄。阴山游匪重新夺回了阴山黑集,蓝舟他们带回了今年冬岁第一批金标种马。

走马坡上挂起红绸,处处喜庆。

薛敬过处,逢人就喊他“六寨主”“六爷”,蓝舟他们也将“小六”的称呼改成了“老六”,美名其曰兵强马壮了,得多给他几分面子。

“不是擅自出兵吗……”薛敬一看着架势,直接懵了。

“谁说的?”葛笑勾住他的肩膀,纠正道,“分明是立威之战!一个人如神兵天降,直捣敌营,连归顺的弟兄们都佩服得紧呢!嘿,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二爷夸的。”

原来在薛敬关禁闭的这些日子,他此番一人攻上三阳寨已成了鸿鹄的英雄事迹,人人夸他孤身一人扫孽清叛,威服新众,少年有为。二爷索性顺水推舟,言这次趁虚而入实则是事先与他商量好的,于是免了薛敬擅自出兵的大罪,却因火烧擒生岭的动静太大险些惊动官军,只象征性地关了他几日,小惩大诫。连万八千都没敢再说什么,手底下的兵也顺势被拆散重编,加之新投奔来的新匪,如今的鸿鹄又新开出两座山门。

“新寨还没起名呢,六爷给起一个呗!”葛笑跟着大伙起哄。

薛敬躲开围着他欢呼的人群,跑回石头房,就见二爷正在槐树下晒太阳。

“想好了么?新寨名。”

“想好了。”薛敬凑到他腿边,“就叫‘知过’和‘十悔’。二爷,您日后一见我的寨名,就知我悔意。”

“……”二爷翻书的手一停,低头看着他,“你认真的么?”

少年使劲点头,“原本想叫‘知错’‘擅改’的,左右一想,实在太难听了。”

现在这俩也是够难听的……

二爷想了想,道,“就叫‘九渡’和‘青山’吧,南朝北疆刚好囊括于你治下的两座寨山,好让殿下知方寸、晓轻重,脚踏实地,三思而后行。”

薛敬点了点头,此刻仰见天阳正暖,他云身沐雪,煞是好看。

“怎么没见着老万?”

二爷波澜不惊,“刚才过寨门的时候,你没瞧见他吗?”

薛敬一愣。

原是万大寨主不知犯了二爷什么忌讳,被生抽了四十水鞭,吊在寨门前示众三日。

问其缘由,葛笑和蓝舟缄口不言,陆荣装死,还是三雪说漏了风——“说是万大爷不慎劫了军镖,还是陈大将军的!二爷震怒,让人抽了他。”

“军镖……怎么都没提前漏出风声?”

之后的十几个雪夜,薛敬坐在舆图前,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万八千这条劫镖路分明是陈寿平常走的官道,二爷怎么会突然任他去劫军镖而不制止呢?分文也没劫回来不说,还被陈寿平揍了个屁滚尿流,回来又挨了顿鞭子,在床上躺了十天,到现在还没下得来床。

不过这事也只能落为悬案,很多年后,薛敬还是没能弄明白。

再之后,只乖了不到一个月的毛孩子又开始上房揭瓦,竟然在正月里,拿蓝舟刚刚领回的野马当战马练骑射,结果不慎摔裂了右腿。

于是,养伤加禁闭,又是两个月。

再放他出来时,已是次年新岁了。

薛敬来鸿鹄,整整五年。

“二爷,今年中秋您能别再关我了,行么?”少年好言好语地恳求。

“前提是,你不再犯错。”二爷警告他道。

今夜他二人在床上摆开棋盘,一守一攻,教流星下棋,然而小胖子刚学了五目就困了,将棋盘撞歪,棋子散了一床。薛敬气得挤他,被挤下床的流星又四脚并用地趴回来,把自己团成一个团,窝进二爷怀里,“二爷,他挤我。”

薛敬盯着流星在二爷怀里爬来滚去的样子,不知不觉又恼上了。

好在小胖子睡得快,不一会儿就又卷着被子,滚到了墙角。

“这小胖子占了您的床,您到我那里睡吧……”

二爷摇了摇头,今夜的书,他还没读完。

可少年不听他的,跳下床直接吹灭了火烛,背起他,直接换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夜,二爷第一次换床睡,有些陌生,但入梦很快。

那夜,少年头一次胆大包天,用拇指的指甲丈量了这人的身长,一寸一寸……

那夜,春雪初融,人间回暖。

“有一天,我想您怀里,只有我一人。”

少年跪在床边,依依不舍地盯着他的睡颜,暗暗起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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