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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第六二五章 三千尘甲(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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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王道,“当年修这座水牢的工匠名册,拿来给本王瞧瞧。”

这没前没后的一句话竟将孔蔺申弄得紧张兮兮,认认真真地犯起难,还是师爷先一步反应过来,“回禀殿下,当年用的都是本地的泥瓦工,没留下记录。”

这嘴巴一张一阖,算是把前后路堵死了。

靳王手扶燹刀,五指慢慢扣拢,声音若沉入寒涧的万斤石,“你们越制修建官府水牢,用的竟还不是工部下派的泥瓦匠——到底是没留记录,还是‘不能’留记录。”

孔蔺申猛一打哆嗦,仰起头,“殿下,您、您这是何意……”

靳王抵视着他,“本王的意思是,你这里万千虫蛊,吐没吐出过他们的骨头?这水底养肥的血鰌,吃没吃过他们的肉?”

“啊!!”孔蔺申惊乍地吼嚷,“殿下,我怎么敢,怎么敢啊!”

靳王的声音陡然拔高,“那若是本王让人在花阳县内挨家挨户地问,当年都哪位工匠被雇来这里修过水牢,你觉得需要多少天?”

“有!”师爷眼看事态不可控,扑通一下跪地,“殿下!岭南王投进这里的死囚名单,卑职有,卑职这就给您找出来!”

“还是你这师爷有眼色。”靳王冲孔蔺申笑了笑,示意潭水中快要沉底的那三个人,“捞上来,所有人解绑。让你把林氏关在这,没让你对他们用刑。”

膏肓立时一惊,关在这里的人竟然是林戚杉的族亲?!

不对啊,林氏一族不是正前往斧礁门,打算汇合林戚杉后出逃外海吗?

……所以孔蔺申的“封路令”实则是用来“封”林家人的?膏肓这才反应过来,对外看似是为了遏制靳王军南征远海,实则却是将全族南迁的林家人断在了这花阳县内,任由康兆朴的人马在外头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而握在林家人手里用来扼制康兆朴的筹码也就顺势落在了靳王这里,也许连林戚杉都还不知道。

靳王又问膏肓,“大人见多识广,您瞧着他们这些人里,哪个是当家的?”

膏肓远观中岛,仔细观察着林家挤在一起的每个人,片刻,“回禀殿下,最后面那个女的,红衣,四十岁上下,眼角那颗痣是画的,扮丑。”

孔蔺申睁大双眼,“您、您可别乱说啊,分明是他们围护在中间的那个老头!殿下您有所不知,抓他们的时候,就数这老头宝贝,所有人都护着他跑。”

“那老头只是半个掌事的,幌子而已,那女的才是主事。”膏肓斩钉截铁道,“金水鞮、青帆镯、戏龙鞭——海商领锚人的专配,内陆人通常不认得,所以她放肆了,没藏。”

“厉害厉害!”孔蔺申摇头晃脑,立时对膏肓另眼相看,“大人真是犀利,不知您在哪高就?追随殿下几年了?”

“孔蔺申,”靳王笑道,“你是还嫌自己死得不够痛快,连这位的身份也敢打听?”

孔蔺申是脓潭里打过滚的泥鳅,一看这阵仗立马就懂了,连忙闭了嘴,命人将这些林家人放出来,单单提审了那个红衣女人。

“禀王爷,审过了。”

水牢外监,师爷从旁道,“果真如这位大人所说,这女人是林家商船的领锚人,叫林戚虹,是林戚杉的嫡亲小妹。”

此刻,林戚虹扮丑的妆彻底花了,缩在墙角,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显然早已被水牢里那些蛊物磨没了佞气,没人逼他、刑讯她,问她什么她说什么。

靳王草草翻阅了一遍审问刑录,反手甩到案上,“连篇都是废话,本王要知道的,她一个字没说。”

师爷恍惚,“殿下……这、这确定是完整的林家名录了,连远亲人丁都交代了,包括他们此番逃跑的路线,打算在哪和林戚杉汇合,还、还有,欲寻哪支海寇庇护,逃往哪片海域,一五一十,都在上头。”

靳王的眼神掠过师爷,看向墙角里缩着的林戚虹,忽然问,“你认识仙儿吧。”

“哪、哪个仙儿?”林戚虹小声问。

“谷仙儿,”靳王摩挲着尾指上一截红缨,扬声道,“康兆朴养在海螺巷的妾室,那位‘仙儿姑娘’,不记得了?”(前情:614章)

林戚虹浑身紧绷,眼角那滴“媒婆痣”淌下了一滴乌泪,正顺着鼻翼往下滴。

“既然不记得,那本王就帮你回忆回忆。”靳王道,“当年,你和林戚杉合谋,在东州港扣下了谷家正经走商的一艘货船,随便安那船主一顶‘窝藏外贼’的帽子,便将二老丢进了大狱,你们顺势逼他们的女儿签下了卖身契,将她当做生辰礼,送给了康兆朴。那之后,为了斩断她回家的念想,你们便将此事残忍地告知了她的父母,害二老在狱中相继郁郁而终,他家的商船和海货最终也落进了你们林家人手里;”

“这些年,你得林戚杉暗中授命,在东州城外建的那座销金窟脏践了无数少男少女,多少人死于非命,都被你们用林家的商船拉到远海,投尸喂了海鳄。吃过少年肉骨的海鳄隔年春能多产一倍的卵,你们再取卵杀鳄,联合海寇制成海药,转卖回内陆,里外里又能大赚一笔。林戚虹,我到底是该称你一声‘林大舵首’,还是销金窟的‘林妈妈’,抑或是海寇‘药帆堂’的‘林外堂主’呢?”

孔蔺申和师爷相互看了一眼,大感惊愕。

“好你个林戚虹!原来你早就一只脚踏进海寇窝里了,用我南朝的粮食养着你们林家的兵,用草菅的人命助养海药,再回过头来赚自己人的钱!”孔蔺申表现得大义凛然,“殿下,您将她交给微臣,臣保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了,”靳王睨了他一眼,冷笑,“这水牢里草菅了多少人命,孔大人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数一数?呵,五十步笑百步。”

师爷赶紧朝孔蔺申使劲摇头,提醒他别多话。

“林戚虹,”靳王又道,“你们想迎上林戚杉,同他一起逃去外海避难,便是押上了这些年林家人攒下的所有贪产,足有百万两纹银吧,没一起带着走?”

一般的老鸨,见着财银恨不得化身闻见腥骚的秽蝇,然而此刻林戚虹只管摇头,像是生怕沾着一点财银的荤腥,就会引火烧身。

“没有?”靳王露出讶异的神色,“若没有百万家财震在舵首,那些贪得无厌的海寇怎会允许你们林家的商船驶进斧礁门?”

林戚虹像是忽然从靳王的话音中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光一亮,“殿下,您要钱吗?我可以把林家的财宝全都给您,为您扩充军帑,给您养兵,我可以……我可以分文不要,只要您肯放我林家一条生路……”

“放肆!!”孔蔺申又没忍住蹦到了最前面,颐指气使,“你这贼娘婆,恶事做尽,如今还敢拿赃银来羞辱,当我们英明神武的靳王殿下是什么人!”

靳王面无表情地对师爷道,“将你们大人请下去喝杯茶吧,润润嗓。”

师爷急忙应声,拐着孔蔺申的胳膊就往外带,膏肓顺手在他们身后将牢门一关,彻底隔断了那些郡府的耳目。

“现在可以说了,林家的财银藏在哪。”

林戚虹一看筹码奏效,立马坐直身,拢了拢乱发,适当地摆回了平日里坐镇舵首的姿态,抬起下巴,“靳王殿下,您若想要林家的钱,就得先放我林家的人。”

靳王拨茶盖的手一顿,笑起来,“林大舵首这是要跟本王谈条件呢。”

“没法子,我们得从您手底下活下来。”林戚虹渐渐拾回了底气,“殿下,我不仅仅有钱,还有东运水师最后那支‘金筷子’身上寸尺长的活络肉,只要咬死了这块肉,水师这一脉才算彻底完。”

靳王抬眸,“最后一支‘金筷子’,你指的是——”

“姜龙溪,名义上的水师总将,皇后的嫡亲弟弟,如今就在靖天。”林戚虹道,“此人在外人眼中,虽说是个不会打仗的废物,可他最擅趴在户部的钱柜上乞食,这些年水师的军饷和皇后打点人心的银钱,都是他一分一厘讨来的。姜龙溪精明算计,一切来路不明的黑赃只要经了他的手,都能洗成亮堂的,任他承恩阁再刁钻的手段,都查不出来。”

靳王讪讪道,“那照你的意思,连金云使都查不出他那些赃银的端倪,你们林家外戚又怎能握有姜龙溪的罪证?莫不是为了保命,诓本王的。”

“没有!”林戚虹断然否认,想了想,意有所引道,“殿下,您不会以为,东运水师只在每年皇后的生辰月,往京城送那些‘初蝉’的冰棺吧?”

靳王的眉峰猝然凛起,“说下去。”

“每年只一艘贺寿船,也太少了……”林戚虹冷凄凄地笑起来,“那姓高的,他这些年发疯似的攒‘蜕’,只求越多越好,恨不得将远海外岛的少男少女统统屠尽,一年一艘船,才能卸下几个冰货?”

靳王压低声音,“这么说,你们林家的商船也曾帮运过‘初蝉’,多少?”

“一千六百三十二趟,每一趟船底的箱子都不能是空的。”林戚虹直言不讳。

“什么?一千多趟?!”膏肓大惊。

“以什么名义?”

“花盖头。”——就是烟花巷里的“小娼”。

林戚虹鬼魅似的笑起来,“你们京师的官宦和纨绔最好这口了,每年被玩虐致死,臭烂在烟花巷里的姑娘和男倌不计其数,我用东州销金窟里攒下的所有美人去填,都填不满那些畜生一个月玩死的人量。”林戚虹的眼神里透出一股瞧戏似的冷漠,“一千六百多趟算什么?你们以为很多吗?哈哈哈……我告诉你们,靖天的九山七桥,自古只有一类船泊港不验,甚至丰船司连记录都不会留——便是自南朝各地送去京师的‘盖头船’。”

靳王的脸色愈发黑沉。

方才同二爷分析金砂运路的“东西”“南北”两线时,他就觉得有个地方古怪——按理说,高凡在西北穷尽毕生掘出的砂矿总得有足量的“初蝉”去炼才行,然而每年“南北线”运送冰棺的数量远远低于“东西线”杜家珍馐船的运砂数,就算不必严丝合缝,也未免差太多了。

如今听林戚虹这么一说,数便对上了——原来除了每年为皇后贺寿的生辰船,竟还有不在丰船司记案的“盖头船”,打着往京师送小娼的名义运送冰棺。

想来,靖天有那么多条“乌鱼巷”,这些男男女女一旦被送进去,便如沙沉瀚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算去官府查编附也不会查到任何记录,因为这些人都是被林家人冤绑、暗赃来的,获罪流亡之人,无族无亲。林戚杉竟让自己的亲妹妹当“鸦鸨”,也不知有多少良人毁在了他兄妹二人手里。

“那姜龙溪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使银子啊,”林戚虹道,“姜龙溪有的是赚钱的手段,连皇后都要用他的银子在后宫养人,京师最大的楚馆‘灯笼苑’就是他遣人开的。殿下可知,为何这么多年来,竟无一例个案报到官衙门去,就任我们林家的海船这么一趟又一趟地往靖天运人?”

“为何?”

“因为从我们东州的销金窟运去靖天的‘花盖头’们,除了收买来的那些无依无靠的外海商人的孤子,便是南朝各地的官室子女,还有不少在任的。”

什么?!

靳王冷锋般的眉毛紧蹙,和膏肓对视了一眼。

“这些孤儿,要么是当官的亲人获了罪,被迫流落至此,要么有把柄攥在姜龙溪手里不得不妥协,还有甚者,他们的家人为名求禄,主动进献——”林戚虹隐隐一笑,“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能成为‘花盖头’最好的人选,他们不敢出声,更不敢将这事捅出去,一来不愿牵连族亲,二来,没有人听得见。”

说到这,林戚虹摸着左手手腕上那只青帆镯,只听“啪嗒”一声,银镯上卡阖的机关弹开,膏肓箭步当在靳王身前,担心她释放暗器或者毒烟,可林戚虹只是从中空的镯筒里抽|出一张蜡封的纸条,递给膏肓。

膏肓警惕地上前接过,确认没有危害后,转身递给靳王。

殿下展开一瞧,面无表情地问,“林戚虹,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录的那本名册的扉页,册子里详尽地记下了这些年所有随林家商船送入京师的‘花盖头’,您手里这张是十年前第一艘‘盖头船’启运的名单,是我的诚意。”林戚虹又道,“有了这本名册,那‘罪魁祸首’必死无疑,只要他一死,姜龙溪在京师结交的党羽便能无所遁形,姜龙溪一死,皇后必断银赏,她在后宫养起的势力就算废了。靳王殿下,只要您答应我的请求,放林家人一条生路,我愿意将这本名册的全本奉上,并林家这些年来攒下的所有财富。”

说到这,林戚虹转为双膝跪地,头磕在凹洼不平的岩地上,没敢再抬起。

许久之后,靳王将那张纸条收进袖筒,扶刀起身,“先将林戚虹和他们林氏那群人关起来,看好了,容本王考虑考虑。”

“是。”

火烟肆意,靳王箭步踏过滴在石阶上的火油,出了水牢。

“告诉孔蔺申,重兵看守林家人,”靳王脚步一顿,转身又道,“但你的人给我想想办法,在关押室里留一个口子。”

膏肓皱眉,“殿下是要……放了林戚虹?”

靳王也不瞒着他,“计划有变,我要换个法子取林戚杉的狗命。”

膏肓深知他的用意,“您是要拿到林戚虹手里那本‘花盖头’的名册。”

“那册子至关重要。”靳王加快语速,“我和季卿之前都没料到,京师那个酒囊饭袋,姜龙溪,他竟还牵扯着‘金丝带’上这么多事。”

膏肓点了点头,“那好,我去办。”

靳王又提醒道,“让你的人手脚干净点,屎盆子就尽管往那姓孔的马屁精头上扣,他那个师爷是个鸡贼,别让他看出破绽,抓住了把柄。”

膏肓不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赶忙去安排。

这边,靳王巧妙地避开郡府巡军,来到府外一处空地,朝北放出了“四方灯”。

同时间,渔筏出荷月湾,正在驶入灵江。

薛敬那边的“四方灯”一腾空,这边二爷就看见了。殿下在火信中所言甚少,应该是因为身边有郡府的人时刻盯着,他不敢长时间独处。

可当二爷读完火信,眉心忽而一紧——他竟然要临时改变行兵计划!

“莫非他那边遇到了什么变故。”

“什么变故?!”小敏也没读懂火信的具体内容,不由得紧张起来,“二爷,要不我去相助六爷!”

“不必。”

二爷想都没想,立刻转身掀开桶盖,攥住林戚杉的下巴,往他嘴里又灌了半瓶药,原本快要醒转的林戚杉,头一歪,又睡死了。

小敏人一僵,“二爷,您这是……”

“谨遵王令,照办就是。”二爷随手丢了药瓶,拍了拍手,“老申,竹筏转向,咱们暂时不去琴水了。”

“好嘞,那咱们去哪?”

二爷垂眸看着缸里的林戚杉,冷静道,“回栎京湾,载着前楼船军总将军,咱们去会会他的楼船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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