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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第六零四章 百战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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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四、百战争鸣

界山,剑门关外。

作为川渝郡“五关断川”之首,剑门关外山高寻云,溪肆无景。一条远接中京郡的天堑之河贯穿于广原,名“栎木河”。河道两岸,悬落着无数座笔直高耸的险峰,那条行径百市的马道纵横于平原山地,沿着栎木河道蜿蜒向东,形成了一条缠绕于山峦间的玄色舞绸。

这条纵横东西,连接界山与平原的马道,被称为“人疆”。

人疆马道起始于中京郡的栎木河口,贯穿整个中京平原后,地势走高,斜经岭南花阳的琴水港,进川渝界,最后停在五关断川的剑门关外。

据传这里几百年前曾也是一处古战场,因交兵惨烈,埋骨过许多将士,至今,马道深处的草泽中仍可见乱兵散骨。劲风在山谷中呼啸,风沙清退,古旧辕辙深隐如刻,浮雪散尽,草湖上斑骨凹凸,点点泛白,依稀可见斧凿刀砍的血痕。

千里长堤,如天星斗云上伸展出的一段柳藤,原本是为太平年月招风引月,成就名篇不朽,可眼下河关大战,倒似仙人用藤柳作笔,蘸上人血,讴数着悲歌。

连日来,祝家军与东运水师短暂交兵无数回合,水师以艨艟作垒,将剑门关当做靶心,势要行水路冲破山口,挺进界山;祝家军则以背山为塔,用滚木、火镞防守,拦截在河道两岸的高地上,不允许任何一个“水虱子”越过兵线,跳进界山——塔垒相冲,一攻一守,两军均拼尽全力,虽各有折损,却始终难分伯仲。

而今夜,是两军的第五次交兵。

自前半夜东运水师再次集船来攻,祝龙便亲自领兵前往栎木河口督战,鹿山因伤势未愈,又因营中需有主将坐镇以防敌军偷袭,所以祝龙毅然驳回了他要代自己前往的请求。

东方,乌羽如屑,岩火如荼。

夜幕犹似一张被两军战火撕裂搅碎的灯纸,刺穿浓云的雷鸣让远在二十里外的脚下山门一同震荡。

“鹿副将军,李副将军的战信又到了,他们行军距此地还有不到二十里山路,预计黎明之前就能和咱们汇军。”

雪鹰夹着战信,挟着界山佛顶上催山折马的战风啾鸣而至,同时拨动起人疆马道上一缕佞尘。

鹿山朝身后的信兵摆了摆手,他此刻坐在剑门关外最高的山岗上,两脚悬在深不见底的崖边,感受着山石震荡,一眨不眨地向东远眺。

李世温自从佛顶启程,统共不到五十里的山路,鹿山已经收到他三封战信了,可谓是一步一汇报,事无巨细,倒像是怕自己忧心似的。可显然,鹿山此刻一点也不忧心他,只一心扑在前线的战局上,倒显得李副将军久别见想,自作多情。

“你坐在那,快一个时辰了。”

女人熟悉的嗓音从山石背后传来,鹿山早就知道她跟过来了,其实自从起兵那日,她就一直跟着,只要自己不赶,她始终寸步不离。

鹿山短促地“嗯”了一声,收回双脚,抱起双膝,孤孤单单地缩在崖边,像是一只离群的小兽。女人探头瞧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孩子平日里不刺人的时候,乖得真有些可怜,耳尖耷拉着,蜷成一团,还没见他在谁面前开怀地笑过。

她想走到鹿山跟前去,嘱咐他一句“多穿衣”,“别在危险的悬崖边久坐”,可她不敢。她自认不配为人母,所以从未越雷池半步,这一路只远远地坠着,偶尔嘘寒问暖,还偏要捡着便宜的字眼,一字一字地从齿缝里往外蹦,表面上听着没有一点劝慰体恤的意思,倒像是没走心的随口之言。

然而小鹿的心思何其敏锐,早就听出了她话音里点到为止的关慰。

他自来逆生了一身尖刺,到处扎人,可这尖刺总是双向的,每扎一次,自己也就疼一次,好在最近他正学着“拔刺”,说人话,不扎人。

“你……怎么称呼?”

鹿山将眼神从飘火的天幕上短暂移回,转过头,竟主动与她启了条话缝。

山石背后,女人浑身缩紧,睁大双眼,有点不知所措。随即一声苦笑,心想,这大抵算得上是天底下最罕闻寡见的母子重逢。

鹿山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正欲起身离开,却听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呼吸似都有些急促。

“我……他们都叫我‘横七纵四’。”

鹿山回身的脚步一顿,轻轻叹气,“那只是个编号。”

“可我没名没姓,有一个编号……也算是活过。”

鹿山神色一黯,似是不愿听她说这种话。

“点火的时候,你怎么想的?”末了又补了一句,“祭坛的火。”

他说的是前日佛顶血战中,太平教那五个祭坛上突然点起的圣火,正因为这五团圣火,才将界山下隐藏的教孽全都引上了佛顶,最后被靳王军一举或歼灭、或收归——而那第一团圣火就是女人亲手点燃的,就在东边的剑门关分坛。

或许在旁人眼中,那不过是一把火、一捧柴,可鹿山知道,那是她毕生赖以为命的信仰,背叛信仰,等同于自毁。圣火燃烧的那一刻,她便是亲手砸碎了经年以来为复仇而诞育的“寒刀”——那一具具冷冰冰、活生生的婴儿骨,也包括他鹿山。

女人毫无怨悔地笑了笑,像是在说一件掸去袖间灰尘的小事,漫不经心地,“你让我帮一个小忙,我瞧着也不麻烦,随手的事,便帮了,没什么想法。”

“可那是圣火。”

“总不过一箱子劈柴,烧火做饭的时候不也得点?”

鹿山凝神叹气,“可我……”

“不需要。”女人淡淡道,“你不必觉得欠我人情,也无须担心我会因此逼你认下我。为人母,若想子女赡养,当初孕育他时,就应心无杂念,只愿他康顺百年,一世无忧,而不该是为炼成一把刀,光复一座城,更不该将他诞在蒂连山……那种连恶鬼都不愿下足的地方。你我之间,不必诉母子情真,我清醒得很。你将我当做一个陌生人,不恨我、不怨我,偶尔还能同我说上几句话,就够了。你……有母亲,她疼过你,养过你,救过你的命……哪一点,都比我强。”

血脉之系是诞育那日天赐的负累,不能舍,不能断,那日之后的点滴相处,才断定了此后一生的冷暖亲疏。

所以她格外清醒,从未奢望过不属于自己的情分。

“那个瓶子呢?我看看。”

不知何时,鹿山已走下崖口,来到山岩后边,朝女人伸出了手。

女人僵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个淡绿色的布袋子,递给鹿山。鹿山接过,将那只蓝色的琉璃瓶子取出,紧握在掌心,感受着瓶身上残留的余温。

“你这么恨,却还留着它。”

“嗯。”女人不再说话,只将瓶子默默地拿回来包好,重新揣回怀里。

鹿山欲言又止,顿了顿,把探出的软刺又浅浅地缩了回去。

片刻后,另一名信兵火急火燎地跑了上来,“鹿副将军,祝大当家督战回来了,让您尽快回营!”

鹿山一听说祝龙督战归来,立刻就带着信兵往山下跑。

“怎么样!结果如何?!”

“赢了!”信兵笑着跟上他,“我军冲断了敌军战船的水炮,击沉了他们两艘艨艟!”

鹿山倏地一停,目光有些错愕。

连日来,祝家军总遇敌军前排艨艟威远炮的攻势阻击,是以僵持多日,久战未果。剑门关口连接着人疆马道,正好坐落在栎木河尾流一片低缓的河湾处,整个地势就像是一段东斜倾倒的狭仄瓶颈,瓶口朝向剑门关,有河,有山,适合行战船,也方便守山门,对敌我双方皆有利。

可若想将敌军战船一举击沉,除非用从高处砸落的拦河滚木,并点燃泥油的火镞从两侧山峰左右夹击,再分派出一批人马撑船行水道,从敌船后方阻断其退路,或许才有可能将敌军战船圈在河湾处,打散他们的船阵。

然而,莫说此刻祝家军兵力有限,短时间内根本组不出这样的阻断船队,就算能,那也将是一支敢死之师,是为拦截敌军后撤填命用的——必然有去无回。

这些天,他们也想了很多种办法,却都没有一种能在不加派敢死冲锋的前提下赢战。也有参将提议暂时退兵界山,换一条路走,可是一方面,一旦他们自行退后,就等同于主动“入瓮”,对于一心想要剿灭靳王军的东运水师来说,可谓有如神助,尾随其后,就能瓮中捉鳖;而另一方面,祝家军此战的目的就是为拖耗东运水师的兵力,好让靳王那边心无旁骛地收剿孽教,安全地撤离川渝,祝家军若不继续留守周旋,保不齐敌军会分派人马,前往暗杀。

因此,若要靳王平安东进,祝家军留战剑门关,是短期内唯一的办法。此外,若能将水师击垮,说不定还能在日后靖天宫变时,为王爷他们消减一个隐患。

然而,如此势均力敌的一场防守战,竟然在今夜祝龙亲自督战的一场短时交兵中首胜,甚至还剿沉了敌军两艘艨艟,怎么办到的?

鹿山突然想到了什么,立马问,“我军伤亡多少?难道祝龙用上了拦断敌船后路的敢死冲锋?”

若不是以船筏在后方筑起“拦路墙”,敌军那样猛烈的威远炮攻,我军是绝然拿不下这一城的,更别提剿战船、提人头了……

“我军伤亡不多……”信兵道,“其实,是有第三方人马从后方援战,帮我们阻挡了敌军的退路,分散了他们的炮火!”

鹿山怔了一下,往军帐的脚步立刻换成了急奔。

祝龙从前线督战归来,尚来不及洗上一把脸,就将所有副参叫到了军帐。

鹿山掀帘走进,帐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色没有半分赢战后的快慰,都五味杂陈。他低头一瞧,就见地上躺着几具浑身湿透、血淋淋的残尸,惨不忍睹,显然就是在方才那一战中为祝家军拦断炮火,不幸惨死的第三方勇士。

祝龙脸色阴沉,朝鹿山招了招手,“这些人是我让他们从河里捞上来的。”

鹿山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其中一人的尸体,发现这几位的穿着并不属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方军队,倒像是寻常百姓乔装改扮,非要在两军对垒的阵中声东击西地添一把火,有几人手里还紧握着战死前杀敌的兵刃,五花八门的,有斧头、长刀、甚至还有不适合船战的短匕……

“这些人,从哪冒出来的?有多少?”

祝龙没有接话,旁边随战的一名参将先开了口,“大概不到三百人吧,从东边的栎木河支流冲出来的,驾的是竹筏、渔船……什么都有。有十五艘,一字排开,正好是河湾的宽度,精准计算好的。该是极熟悉地形,提前埋伏在马道深处的芦苇荡里,就等着两军开战,瞅准了时机从敌军后方突袭,做敢死冲锋。”

另一人接口道,“他们从后方为我军筑起了一堵船墙,硬是把敌军艨艟的集火冲散了,他们的船原本就不是战船,全都炸碎了,就捞回来这么几具还算完整的,我们已经派人去下游了,看能不能再救回来几个。不过……”

他话音一顿,和几位参将相互看了看,纷纷叹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鹿山抬头看向他们,发现这几人发乱甲脏,均或多或少有见伤损,祝龙的上臂更是胡乱地缠着绷带,臂护惨兮兮地挂在手腕上,血还顺着往下淌,只看这几人狼狈的样子,就能想见方才那一战有多惨。

“战前我就说了,你应该让我去,你偏不肯。”鹿山脸色一黑,负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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