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书网

繁体版 简体版
优书网 > 战山河 > 第576章 第五七六章 远定西川(24)

第576章 第五七六章 远定西川(24)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五七六、远定西川(24)

立州军与西川军首次交战的位置便是西川高原的南垭风谷。

南垭风谷位于西川高原靠西北侧的地方,环风谷四周矗立无数座耸峙天际的雪山群,风谷外围散落两大高山海子,一个名“畴华”,另一个名“凶水”——两个海子,分别呈半环,内外圈交错包环风谷。

由此,风谷便如一轮天赐人间的朗月,双海又如环月而生的昭示光晕,入谷口正南方方矗立一座“大风山”,北山脊坡度舒缓,甚至可栽万顷梯田,整个山峰矗立风谷口,如同一艘向月驶来的云海天船。

自从西川军开拔东征以来,南垭风谷的高山粮栈和兵械库就渐渐撤空了,如今只剩下看守兵狱的最后一批人马,正打算善后完狱中的囚犯后,也一并撤退。这些被囚禁在风谷的犯人中,几户都来自牧上,有当年因兵败被俘的勇士,有从牧场上圈禁的猎户,还有一些是汉、牧两族缔姻俘虏的亲眷。

这些年西川军为修筑兵带,积蓄粮马,少不了雇用大量人力开凿雪带。若是一味征用本族劳力,既耗费军帑,还会落人口实。于是陈维昌便将这些因战祸稽留的牧上人变成了为他凿雪开路的“斧头”,成日拴着铁链,逼他们当牛做马。

眼看东征开拔,立州军也有了兴兵之势,这些当完“牛马”的狱囚就成了一群卸磨后待宰的“驴”,除了个别不能杀要随军携走以外,剩下的这些准备就地斩杀。

交战当夜,风谷当夜受大雪封雾,大风山近观不见云巅。

兵狱守军趁着夜雪封山,将最后一批狱囚带出来,逼他们一排排跪下,打算逐排手起刀落,这些人被当成畜生折磨了十数年,大多早就活够了,一个个神色麻木,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也没什么反应。

然而就在落刀之际,突然一道响火腾空,紧接着从大风山的方向传来震彻雪云的擂鼓声,紧接着,大风山北面山脊腾起浓烟般的雪雾,白气贯天,旌云如赤虹,无数狂骑走蛇龙栈道,沿山脊奔腾而下,直冲风谷。

此战陈寿平派出的将军名叫“戚敛”,是当年追随陈维同的一名心腹老将,虽已过耳顺之年,却战劲不减当年,挥舞着长猿戟领战冲锋,蛰伏近二十年的快刃终于得见天光,压抑多年的愤懑一朝发泄,戚敛简直拿出了他二十岁时的战劲。

敌军上气如囷仓,戚敛之师便如厝火积薪的烈柴,不肖片刻,两军交战于风谷,霎时燹光逼人,撩起西北高原战第一缕金风。

猛将之机,如烟雪起沸,随着巨大一声炸响,兵狱的门被炸开了一道缝。

曾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囚犯们一朝得此生机,根本不需要人带,立刻投入杀阵,帮助立州军反扑西川军守卫。他们这些人极熟悉南垭风谷的地形,引着戚敛之师长驱直入,不肖两个时辰,就将南垭风谷扫荡干净了。

……

“噗呲”一声,最后一颗头颅断裂砸地,大雪湮灭垢尘,血水印红了高原上的不夜天。

朝阳泄辉,拂开了高原雪带上森森然一朵杀云。

云开雪散,风谷里漫起一片温红色的血海。

靳王等人是在黎明后赶到的,与陈寿平几乎是前后脚,立州军的临时军营就驻扎在风谷外的畴华海旁,戚敛携参将传来了捷报。

“少大将军,末将已将风谷突袭的战果呈报军典做案牍记录——此战统共歼灭敌军叛首五百三十二,俘虏一千五百,已交由军虞候擒奸摘伏,晌午之前将有结果。此外,军判那边也会将战缴粮辎做一个……”

“行了戚叔,这里就我跟王爷,您就不必如此详尽了。”陈寿平招呼两名士兵打开兵狱的大门。

这座兵狱就开凿在风谷雪山的北峰脚,经年累月,西川军硬是让人为他们在这里凿出了一个巨大的石窟,向里延伸的石甬道蜿蜒曲折,需躬身前行才不至于碰头,三到五步之内必设明火,否则伸手不见五指。

陈寿平打头,边走边与靳王介绍,“殿下,这位戚老将军是父亲在任时的立州军名将,五王联战时,他曾是立州下郊沙桥县的守城将,连战四月,未让敌军的当头兵越过护城河,您看他那双握戟的手,全是老茧。”

“戚老将军的战绩,本王早有耳闻。”越往里走,甬道越是逼仄,靳王抬手搀了戚敛一把,笑着说,“这次风谷战,本王在从牧上过来的路上就接到捷报了,从击鼓突袭至末兵枭首,一共不到两个时辰。本王这马屁股都还没焐热,刚一跳下来就让我饮庆军酒。戚老这一战赢得漂亮,您是宝刀未老。”

戚敛被两人夸得合不拢嘴,“嗨,殿下您莫要再夸了,承蒙少大将军不弃,允我这埋土半截的老家伙敲响西川首战的兴兵鼓,只要能多斩一名叛将,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手刃叛徒的沙场上。”

陈寿平听着他喊自己的称呼实在是不舒服,忍不住说,“什么‘少大将军’,到底是‘少’还是‘大’?戚叔啊,父亲当年怎么喊我,您就怎么喊,哪有您这样胡编军衔的?”

戚敛捋着花白的胡须,敞亮地说,“那可不行,您是我们立州的少将军,还是镇北军的大将军,在老头这,就得是‘少大将军’,叫名字像话吗。”

“像话,怎么不像话?”靳王有意抬陈寿平的轿子,话里话外尽是为他解围的笑音,“老师就爱听您老喊他的小字。他这些年一直念着立州军老一辈的将名,我随军六年间,也听他讲过不少你们的故事,他视您老为长辈,您却只认他做军将,透着见外,听着生分。老师啊,是想家了。”

“啊……是这样啊……难怪这一路上,你一直让我改口。”戚敛一下子心酸起来,眼泪差点挤出两滴,当即改了口,“应安啊,戚叔可没只把你当主子看,几个叔叔一直把你当亲侄子啊,想回家你就回,立州这不是已经光复了么。”

改口改的还真快。陈寿平心说,这一路从恒城到这里,自己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说服戚敛改个口,他是几个立州老将里资历最长的一位,他不改口,剩下那老几位也跟着“少大将军”长,“少大将军”短的叫。没想到眼下就凭靳王三言两语,就把吊在戚老爷子嘴里的那块硬石头钳出来了!

靳王紧跟上来,低低一笑,陈寿平回头看了他一眼,用只他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殿下这嘴皮子上的功夫真是青出于蓝。怎么,想给他求情?我说他怎么连风谷都不进,一来就钻回临时营帐去了,他也有见着我心虚的一天?”

“咝……”殿下皱起眉,头莫名开始疼,“老师,我骂也骂过了,您看在他也遭了罪的份儿上,给我个面子。”

“你就惯着他!”陈寿平硬邦邦地哼了一声,还在恼前几天的事,“那晚雪崖上,我嗓子都快喊破了,他还拼了命地往钉子窝里扎,聋了么他?命都不要,要什么面子?气都快被他气死了!”

“……”殿下脚步一顿,瞧着陈寿平的背影,实属心累。

这俩人上辈子指定是冤家,这辈子共拜一师,两位的恩师都摆不平的师门官司,偏要他成天左右逢源地拉架,愁死人了。

几人穿过一段蜿蜒的甬道后,终于来到了关押牧上人的牢室。驻守的士兵将囚犯名单递上来,陈寿平看过之后,恭敬对靳王道,“末将看过了,一共八百多名牧上人被关在这,西川军长年把他们当成劳力,没日没夜地逼他们修筑兵带、粮仓和军库。”

靳王接过名单看了一眼,随口问,“逃走的那些怎么处理?”

戚敛接口道,“回禀殿下,末将携军包围风谷的时候,西川军正要将这些牧上人就地砍杀后撤军,被我们及时赶到救了下来,应该没有逃走的。而且询问过这些牧上俘虏,他们也说关押在一起的人里没有提前撤离的。”

靳王摇了摇头,“一定有提前撤走的。”

陈寿平不解,“王爷,为什么您这么笃定?风谷的兵信是我六天前刚到西川时散出去的,如果这里有牧上人提前撤离,我一定会提前收到战信才对。”

靳王掸了掸手里这份名单,“牧上雪族门第森严,‘上星氏’有八个族姓,可这张狱单上大多是‘中星氏’和‘下星氏’。据我所知,二十年前那场汉、牧大战,有两千雪族勇士败阵于南垭,其中就混有牧上王族。何以今日稽留在此的,只剩下封臣将和披甲奴了?不是他们为隐藏身份私自改过族姓,就是没跟那些王族关在一起。”他随即朝身边一士兵吩咐,“去把达瓦丛河带进来。”

不一会儿,达瓦丛河便被士兵带了进来,靳王朝他扬了扬下巴,“去,认人。”

达瓦丛河一见他就哆嗦,也不敢问寻什么人,只能稀里糊涂地跟着往里走,一间一间牢房地看人。大约一炷香后,达瓦丛河在最里面的牢门前怪叫一声,从人群里扯出来一个年轻人。

靳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看上去唯唯诺诺,一声不吭,眼神里倒时不时闪着光,和那些早就被折磨得麻木不仁的牧上囚犯完全不一样。

陈寿平问达瓦丛河,“为什么挑他?”

达瓦丛河指着他左耳垂上挂的狼牙耳坠,“雪狼王的牙齿,只有我族王族能戴,百狼斩大人,您见过这种狼牙。”

陈寿平惊讶地看向靳王。殿下没理会,朝身边士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把达瓦丛河带走,紧跟着问那年轻人,“你多大了?”

“十九。”

“叫什么?”

“沈良月。”

靳王挑了一下眉,像是明白了什么,“耳朵上那枚狼牙是谁给你的?”

“我娘。”年轻人知无不言,“可是我娘已经死了,五岁那年病死的。我是在这个山谷里出生的,生来就是囚犯,没出去过。”

年轻人言谈得体,逻辑清晰,生而为囚,却并不以此为耻,显然是得人教导。

“你父亲呢?”

沈良月低下头,犹豫着没回话。

靳王耐心地等了他片刻,又问,“你娘去世后,谁把你带大的?”

“……几个叔伯。”

“叔伯们呢?”

沈良月又不说话了,士兵刚要上前提醒,立刻被靳王按了回去。他对沈良月说,“你也看见了,南垭风谷的西川军昨夜已尽数俘剿,兵狱那道铁门今日一封,诸位再不是死囚,但是被他们提前带走的人可就不一定了,你的几位叔伯不在这吧?”

沈良月扫了一眼四周,思索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们没跟我们关在一起,在上面一层。没有吗?”见对方摇头,他像是立刻明白了什么,“难怪前些天越伯跟我说的话那么奇怪……”

“他跟你说什么?”

“他说……‘西川守卫忙着从风谷撤军,大概是要起兵了,如果我之后遇到什么不测,谁问你都不要说自己是牧上人,狼牙你戴在耳朵上,遇到能认出来的人,你就跟自己打个赌。’我问他赌什么,他说——‘赌命’。”

陈寿平和戚敛十分不解,靳王却了然般一笑,“沈良月,你命挺好的,赌对了。”

他又对陈寿平说,“老师,撤兵的人为了掩蔽行踪,不会走大路,一定走不快。请您立刻派出两队人马,一队从凿齿栈道衔接南垭风谷的西南口追,另一队则绕行凶水海,在凿齿栈道另一头的东北口堵——一追一堵,把人夹困在栈道里。”

戚敛疑惑问,“殿下,您怎么确定他们走的是凿齿栈道?”

“从外山通往风谷的五条兵路里,除了凿齿栈道,提前撤退的人无论走哪一条,都会被咱们的伏兵活捉,既然到目前为止,伏兵那边还没动静,说明撤退的人也不是没长脑子。老师,我先回营,一有消息,请您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靳王一走,戚敛立刻拉住陈寿平,“应安,殿下说的另外四条兵路,咱们立州军没设伏兵啊,他怎么——”

“咱们没设,有人设了。”陈寿平捏了捏老将军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戚叔,您得慢慢习惯殿下的手段,别问,问多了净生气。”

靳王一走出兵狱,银三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上来,“王爷,二爷刚才传话来,让我把四条兵道上的兄弟全撤了,别去分立州军的功,撤吗?”

“啧,脸都打完了,想起来撤兵了。”靳王在心里嗤笑,真是服了他。

其实早在牧上雪族的时候,二爷就已经命银三在通往南垭风谷的五条兵路上埋好伏兵了,因为若是等到俘剿风谷兵狱后,再想到去追击那些提前撤离的西川守军,肯定来不及。但如果让戚敛知道此战早有鸿鹄埋兵在暗,二爷搭着台子哄着他赚军功,那帮老将军还不把胡子气歪。好在陈寿平看明白了也不戳破,偏要用昨夜一场稳打稳赢的风谷战,和六旬老将那一记振聋发聩的兴兵鼓,让蛰伏受辱二十载的立州军重燃战心。

“听他的,撤了吧。”靳王朝银三摆了摆手,“嘱咐凿齿栈道那边的兄弟,撤兵的时候也机灵点,抓了人也别绑,放他们在栈道里来回溜几圈,出出汗,别回头戚敛的人追到了发现不对劲,骂你们欺负人。”

“知道了!”银三刚走几步,忽然又被靳王叫住,“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靳王边往前走,边说,“跟我说说恒城一战。”

银三咳了一声,试探问,“二爷跟您说了多少?”

靳王脚步一顿,侧眸看了他一眼,“我是让你说,你问他干什么?”

银三陪着笑,编着花绳的小辫子一甩一甩,缠了一肚子花花肠,既然王爷让他讲,他干脆就从怎么带兵潜入恒丘矿山那晚说起,刚要眉飞色舞地扮他的说书人,靳王立马拂袖打断,“这些本王都知道了。”

银三一愣,仰头问,“那王爷,您要听什么?”

靳王眼光一冷,“我要听那恒城知府,杜奂。”

中军帐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