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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3章 第五六三章 远定西川(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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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三、远定西川(11)

“这怎么可能……”薛敬僵住了。

方怀远当年明明因为身份暴露被鬼门的人暗杀于穹顶,后被抛尸西山坟场,因为萧人海无意间发现了其囚衣和囚牌来自于靖天大牢,才确认了他的身份。从他的尸体被发现至今,已经过去近三年了,确切卒期不详,发现时肉身腐坏,只剩下一堆白骨。

葛笑脸色煞白,吸着颤音说,“穹顶……老六,当时二爷不是也用我换了祝龙出来,后来你们还换出了我和二爷……所以方老师会不会也——”

“不可能。”薛敬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冷静道,“当年的穹顶被萧家军和云州鬼门层层封死,直通地底的十八道囚门每一道都上了两面金锁,需要辖管双方各执钥匙同时方能开启。况且,就算有东河丑市作怪,能用‘替死鬼’和里头的‘囚徒’作置换,每一个被换出的人都需要过鬼门刀主陆向林的眼。当初能顺利把五哥你换进去,是因为萧人海——”

薛敬缓了缓,再次加快语速,“一直以来,穹顶的制控权都归属鬼门和萧家军,两者相互约束,彼此制衡。萧人海在北鹘朝中手足被缚,军权被逐年削割,为了夺控云州,他必须先将渗透至深的鬼门灭掉,这才睁一只眼闭只眼,给咱们放人留了口子。换你和二爷那次,是因为我拿林小孟威胁了林惠安,林惠安逼不得已,只能通过自己的门路买通了西山坟场扫尸的‘守夜人’,利用值守穹顶的萧家守军放人,从而避开了陆向林的查验。咱们前后两次‘换人’都是从萧家军的身上借势借力,单凭方怀远一个人,他逃不出去。”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除了有顾棠在明面上施救,还有人在暗中帮了他?”谢冲试探着问。

薛敬没有搭话,但他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总觉得那具被偷换的尸体似乎和当年云州帅府里尚未解开的谜团有关,又或者真如谢冲所说,确实还有什么人牵涉其中,他们尚不得而知。

顾棠此时已稍稍平复了心绪,迟缓道,“我因为这件事,那段时间几乎每天睡不着觉,既寄希望于他还活着,又不停地说服自己,或许他只是死在了别的地方,躲着,不想让我找到他……反正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接受了。但有一件事我不能接受——林惠安是死了,但他只是举刀的刽子手,始终还有一头恶兽站在他身后,他们不光把我锻成了一把黑白不分的刀,还将我活着的唯一一点念想带走了……所以我才决定,只要活着一天,就要继续查。”

薛敬连忙道,“这么说这一年来你根本没去川蜀,那你——”

“我一直辗转于西北。”顾棠冷眉皱起,浑身上下散发着不近人情的寒意,“怀远当初留下的线索有限,我反复探查之后,确定他的线索最后就断在云州。不得已,我只能从手里这把铃刀查起。”

薛敬立刻将目光锁定在顾棠手中的铃刀上,疑惑道,“我记得先前在远竹轩,我曾问起过你的身世,你当时告诉我儿时的过往早已于命鉴上付之一炬,都忘干净了。”

“我自己的来历确实不记得了,但还依稀记得锻刀的经历。”

“锻刀?”葛笑也看向那把铃刀,“难道鬼门铃刀是在西北锻造的?”

“不错。”顾棠直言,“是在一个叫‘仰山’的小镇上。确切的说,那不算一个镇,倒像一个‘集’,跟当年的盲庄‘香集’差不多,每年只有在六、七、八三个月会摆‘铁集’。仰山在靠近西川高原的雪漠上,从恒城出发往北走是最近的一条路,如今正好就横断在西川军走兵的雪带上。”

一听说“西川军”,薛敬立时警觉起来,“这个‘仰山铁集’不会和西川军的主将陈维昌有关系吧?”

“王爷睿智。”顾棠笑了笑,“鬼门得以发迹和长存,多年来仰仗于岭南封地的重重庇护。‘仰山’作为铃刀的锻铸地,所处的雪带早就被西川军牢牢封锁了。岭南‘养刀’,仰山‘铸刀’,西川军‘护刀’——这条‘刀路’环环相扣,寻常人的手是插不进来的。”

说到这里,顾棠若有似无地扯了一下唇角,似不甘又似挫败。铃刀在“启封”前是不开刃的钝锋,可一旦手握刀柄,耳朵里响耀铃声,这一生的命便从此身不由己。未泯的良知长久以来受刀锋寸寸磋磨,或许只有在梦里他才能将难以启齿的过往片碎成鳞,将残留掌心的鲜血彻底洗净。

顾棠明白,自己早就和这把刀彼此共生了,明明两看生厌,发了疯地想要摒弃,到头来还是会回到这把刀的溯源上。

“有关于鬼门铃刀的记忆大约是在我六岁那年,依稀记得我是被什么人从一个发水患的地方抓到了岭南,一直到十六岁,我和身边差不多大的一群孩子被他们‘养’在一起,训刀。起初我一直以为我们都是从发生大灾的地方抓过去的,没爹没娘,无家可归,谁丢我们一个馒头吃,我们就愿意给他卖命。可直到去年八月我再次回到仰山,才发现当初我们中间隐藏的一些孩子,根本不是从灾患的地方捡回去的,而是被‘他们’自己人‘生养’出来的。”

薛敬皱起眉,似有些没听懂,“什么叫‘被他们自己人生养出来的’?你们有什么不同?怎么发现的?”

“铃铛。”顾棠从脖子上取下一枚铃铛,晃了晃,已经不响了,想必铃心已经被他取出来了。

“每一柄铃刀上都嵌着一枚金铃,这你们都知道。在鬼门,年满十六岁的刀客就会被送到仰山铁集‘拣刀’,然后等着任务分配。随着去年云州复城,鬼门败落,仰山铁集也就跟着荒了。我在雪漠里兜转了大半个月,终于从几个牧羊人口中打听到,当年锻刀的铁匠还有一个侥幸活了下来,费了好一番功夫,我才在雪漠里找到他。起初他对我非常戒备,认为我是鬼门派去灭口的,后来终于取得了信任,他才肯告诉我,当年铸造这种金铃他们曾用过两种铁砂——一种是寻常的赤铁砂,也就是我这个;另一种叫‘金鸣砂’,据说是从应忠附近的魔鬼城开采的,具体地点不详。鬼门一直以来都是通过这两种‘铃铁’,区分我们。”

谢冲听得云里雾里,打断他问,“为什么要用一枚铃铛对你们做区分?”

顾棠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说,“因为在太平教的信仰图腾里,是要严格区分‘纯血’和‘杂血’的——鬼门里,所有能够使用金鸣砂锻铃的刀客,都是流着纯正血脉的明州九镇后裔。”

薛敬骇然不已,“你是说鬼门铃刀还和太平教有染?明州九镇……那不是前朝的国都吗?难道也和太平教有关系?”

顾棠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疑问,而是继续自己的讲述,“从仰山铁集离开后,我便开始追查那铁匠口中提到的太平教。说来也巧,长年隐匿踪迹的太平教徒也开始在西北频繁现身,那段时间他们动静不小,王爷,您应该听说了吧。”

薛敬点了点头,“他们从十月开始,先是在恒城滥杀道人,随后波及应忠。”

“所以十月末,我便到了恒城。”顾棠继续道,“进城后,我本想抓几个太平教徒问一问,好几次,都失败了。他们十分谨慎,还不怕死。那些落进我手里的太平教徒,无一例外,总有办法让自己‘闭嘴’,不是咬舌自尽,就是吞药自杀,更残酷的,自焚。我怕动静闹得太大,会惊动恒城官府,便打算撤走,恒丘矿山突然在这个时候出事了,死了几个矿工,官府封矿。腊月初的一天夜里,我无意间发现从矿山后门秘密驶出了至少几十辆满载赤铁砂的运砂车,由恒城军府押运,走的竟然就是去仰山铁集的那条路,我觉得不对劲,便跟了上去。三天后,运砂车进入西川雪漠,在快到仰山镇的雪山下和一群戴面具的人做了交运。”

薛敬:“谁?”

“太平教。”顾棠隐隐道,“后来打听过我才知道,那条运路叫‘天关’。”

薛敬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恒城军府的陈维真竟然和他大哥陈维昌穿的不是一条裤子,看来他早就被高凡收买,成了太子的人。陈维真利用官权控制恒丘矿山,暗地里和太平教沆瀣一气,帮高凡运铁砂入关。那条西川高原上的“天关路”刻意避开了四通八达的应忠城,利用高原上复杂多变的山况,将一车车赤铁砂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入关内,明面上由西川军作保,估计连陈维昌自己都还被他这好弟弟蒙在鼓里,尚且以为他葫芦里一直卖的是南疆抓蛊的“虫药”呢。

如此推想,既然顾棠能顺着铃刀摸到太平教,那季卿必定也查到了什么。

薛敬的心弦立时绷紧,连忙问,“顾大哥,你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季卿留给你的印信?”

“就在我从西川打马回应忠的路上。”顾棠道,“我原本想顺着那条路在沙漠找一找铁匠说的‘魔鬼城’,可惜风沙太大,连辩路都难。好在沿途发现了火丘上二爷留下的标记,顺着标记,我才不至于迷路,终于在半个月前抵达了应忠。进城后我才知道,应忠府已经被祝家军端了。”

“……”

谢冲和葛笑立马看向薛敬,如此干脆果决,一听便知是二爷的手段。

殿下抚着额头,闭上眼,头疼,“他这是直接把进出中原的西北十一运路在应忠截断了。”霸占应忠府?他怎么不上天!湖里丢个石子还能听见响呢,这人可倒好,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越想越心惊肉跳,“不行,这事眼下绝不能传回京城,沿途的信栈截了么?”

“截了。他做事,干净利落。”顾棠眼皮垂下,犹豫道,“王爷,二爷不单单派兵端了应忠府,拦停了沿途所有信栈,他还……”

薛敬抬头,“还什么?”

顾棠呼出一口长气,“丹霞关长关三百里,进出中原的所有隘口和战亭,以及烽火云台,他全端了。”

“什么?!”谢冲第一个叫起来。

葛大爷偷摸看了一眼薛敬,老天爷,以后老六可得找根绳子把人拴腰上,放他一个人出去,他是真咬。

这手段都已经不能称之为雷霆万钧了,简直石破天惊。

殿下的太阳穴青筋直跳,在水崖上来回踱步,拍岸的浪涛仿佛炸透九天的惊雷,连带着黄垆里的鬼汤一并搅了个天翻地覆。

结果这还不算完,“还有……”

还有?!

“立州的城门也让他断了。”顾棠狠了狠心,又往殿下的心口夯了一猛锤,“立州军残部目前已被他全数归拢,现在城内草木皆兵,城门整日宵禁。二爷的意思是,连一只鸟都不让飞出立州。”

“他派谁去的?!祝龙哪带去那么多人!”

“不是祝家军,是丹霞关上一个叫‘凤言’的刑令。”

顾棠一般不会在背后评断他人,因为世人对他而言都如浮云过眼,平生真正过心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是当他按照二爷留下的印信走丹霞关回京的时候,碰到的这位凤大人,倒令他印象深刻。于是免不了在殿下面前多了一句嘴。

“这位凤大人倒是与众不同。他说甘当您的马前卒、阵头兵,大不了将一腔热血洒在丹霞关上,还能给那万里火丘多添一瓢火。反正他生是您的臣,死是您的死臣,一定会帮您将三百里长关全线荡平。他还说,这番话都是二将军教他的,二将军就代表了靳王,所以……都是您教他的。”

言下之意:凤大人在三百里长关上闯出的所有祸都是顶着“靳王殿下”的名头干出来的,与任何人无关。

岂有此理!靳王火冒三丈,这个姓凤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到底从哪冒出来的!

“凤言,我记得他是韩孝的门生,其祖父曾是江南织造,打小锦衣玉带,没吃过什么苦。靠自己的勤奋考取了功名,是当年的二甲第三,被韩大人钦点进入刑部,五年前忽然又被他一纸奏疏送去了边关,明里说是磨砺徒弟的心智,背地里都传他和他徒弟政向不和,还有说是因为——”

谢冲一本正经地背诵凤言的履历,全然没注意到殿下黑下来的脸色,被葛笑重重咳了一声,才赶忙住口,好在没将后半截背完,险险捡回了半条老命。

“你既然见过凤言,那咱们二将军可有什么指示?”薛敬尽量舒展眉心,好脾气地问。

顾棠从包袱里拿出一叠信,递过去,“凤大人说十天前他在去恒城的途中见过二爷,回到关隘时才发现自己的马鞍底下被人塞了这封信,信笺上说让我代为转交。凤言说他没拆过信,但我看得出来,封信的胶被人重新粘过。”

薛敬接过那一沓厚厚的信封,掂量着分量,了然一笑,“季卿这人啊,平日里不爱写信。有什么事向来亲口嘱咐,说是免得言传有误,还容易让不该听的人听见,就比如凤言这种好奇心重的。不过拆信的事本王就不追究了,因为我猜,凤言即便看了信,他也没看懂——你也没看懂。”

顾棠一愣,递信的那只手微微攥紧,默默低下头,“王爷……”

薛敬看着他,眉目淡淡收拢,“你猜到季卿去西北定然会深查太平教,而你的线索就断在那,所以想看这封密信,索性凤言竟先你一步把信拆了。我若是你,也会好奇,到底这个太平教是什么来头。”

他顺手将厚厚一叠信纸抽|出,一张一张仔细掠过,眼神不自觉一凛。

……

大约一炷香后,薛敬将这些画纸逐一翻完,明州九镇以及和高凡有关的所有过往终于彻底明晰。

葛笑等不及凑过去扫了一眼,愣住了,“那个……老六,你别说,二爷这画画的功夫……欸,没事,你看得懂就行。”

这纸上略显拙劣的画技,任谁都没法和那位无所不能的二将军联系在一起。

薛敬则认真地说,“他故意用左手的无名指与尾指夹笔,仿绘。”

“仿谁的绘?”

薛敬笑了一下,“流星。”

“……”葛大爷右蹄子没扎稳,险些平地摔一跟头。

“少年时,他教的。”薛敬摩挲着满篇硬邦邦的木头小人,“把想说的藏在‘孩子画’里,大人们往往过度猜忌,是看不懂的。我来讲给你们听——”

薛敬将画纸一张张铺开,按照顺序,从“五杰”起义,到明州海战,到西穹惨死,再到南朝鼎定,最后讲到魔鬼城下的蒂连山、金鸣砂、“人巢”,和那一串串预示着新生与死亡的“蒂春瓶”,以及缔造这一切罪孽的西家后人,高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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