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书网

繁体版 简体版
优书网 > 战山河 >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云台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云台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胡立深“啊”了一声,不敢扔,自己的蓑衣却也不敢穿了,快步跟了出去。

云台在阴山边界上,南朝高祖皇帝在位时,曾命流放极北的死囚沿山脉建烽火台,东西绵延三百里,筑成后命名为“云台”,是南朝北疆最靠北的军防线。然而云台筑成距今已近百年,年久失修,近来连日暴雨,石壁光秃秃的没长草木,扒不住泥土,坍塌的烽火台形成一个山豁,泥水从豁口冲出,形成雨瀑。

薛敬一到,挡开了要为他递所以的士兵,二话没说,竟箭步山豁前,默默地搬起石块,往冲着大水的山豁里扔,一块接着一块……

紧跟上来的胡立深大叫一声,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对身后看傻的士兵急吼,“愣着做什么!还不来搬石头!”

紧接着,弩兵、亲卫、烧火兵、辎重兵……统统围了过来。

清晨,大雨初停,两千新兵姗姗来迟。

靳王从已经被堵住的山豁跳下来,接过胡立深递来的帕子,擦着脖子上蹭的泥水,对那新兵队长说,“最大的山豁已经堵上了,剩下的都是零碎工,赶了那么远的路,让兄弟们吃饱了饭,再干活。”

新兵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欸,好好!”

胡立深紧跟着殿下回营,一路夸他,“王爷,你亲自搬石头,真的好厉害!属下数了,您搬了有好几千块石头呢,太厉害了!”

小胡讲不出文绉绉的词,靳王在新军面前这一举动,实则是革心的一记猛药。

两千新兵一瞧皇子都亲自上阵搬石头,任谁也不敢偷懒不出力。

“行了,别夸了。”靳王突然顿步,转身一把按住胡立深差点撞到他胸口的脑门,“你回去传本王的令,既然大家都是自愿的,那么他们每一个人,从搬起第一块石头的那刻起,这修缮云台的军令状就算签下了,五天为限——”

“明白了!”

云台天险的山豁,便以五日为期修缮,靳王亲自“督战”的战绩转日传遍行伍,回头岭之战后的功劳簿上,这一笔不轻不重,却让人心服口服。

有句老话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于那两千新兵来说,从搬起石头那刻起,那份叫他们苦不堪言的“军令状”便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既然搬了,即便砸脚,也得表现得心甘情愿。

回信见此,二爷忍不住笑起来。

今夜,又是一个雨夜。

忽然,石头房中的火烛晃了一下,又倏地灭了,二爷忙喊小敏来添蜡烛,门一开,却见一个黑影风尘仆仆地走进来,执着火油为他点上。

火光微醺,温柔得令人发指。

二爷一愣,瞧着他,“你……怎么……”

崎岖奔波一日,薛敬全身都是雨水,打湿的碎发有几缕贴在鬓角,顺着往胸口淌水,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很漂亮,眸中好似藏着一场少年浮生。

二爷凝望着他解去湿衣的动作,有些入神。

“早回来几天,怕你等不及我,先走了。”薛敬将短刀挂在刀架上,回身准备换去湿衣,忽然瞧他正盯着自己,有些无措,“怎么了?”

“没什么。”二爷眼神挪开,点了点矮桌上这人的回信,“殿下身先士卒,连搬石头这等招数都想得出来。”

薛敬里外都是湿的,也不好凑前去挨着他,只好僵僵地站在一边,无奈道,“这些新兵里有叛军,还有流民,你瞧你这难题出的。原本我是想你帮我练的,结果你将他们送来给我,我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身先士卒了。”

二爷阖上信,“这是怪我出难题了。”

薛敬换好了干爽的深衣,凑过去,低下头含着他亲了亲,“不敢。”

又凑到他耳后深深吸了口气,这人的深衣柔软,缠绕着旖旎的皂香……

“皂舍给你换了新皂?”

二爷下意识侧头闻了闻衣襟,他没问过,谁在意这个。

可这人鼻息变重,眼神饥肠辘辘的,热汗夹杂着发丝上淌落的夜雨,皂角里滴水的乳露,一滴滴砸在颈间,“是羊乳制的,羊乳……我儿时喝过。”

“什么时候的事?”

“第一次猎狼。”薛敬静静地盯着他,“你还记得么?”

二爷认真地想了想,他还真就想不来了,可一见这人期待的眼神,忙皱起眉,“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骗人!”薛敬忽然将他扑回枕头上,有点气恼,“分明是忘了。”

他力气大,二爷挣不开,迂回着跟他讨价,“你容我想想。”

俗尘万千,藕断丝连,他记不住那么多事。

“你怎么能忘了?”殿下忽然有些委屈,“你的一举一动,我都记得。”

说着黏住那两片微显凉薄的嘴唇,深切地索吻,雨水是有些湿润的咸涩,他舌尖似乎还刚刚尝过糖霜,是甜的,像是凛冬新择的柿果,掐出蜜汁的果瓣。

他怎么能忘了……

明知道要这人记住自己年少时那些芝麻绿豆大的琐碎,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可薛敬还是偏想他记得,想在对这人长久以来的妄念中奢寻一次公平起见。

可他知道,年少时的遐想只是一厢情愿,如今的耳鬓厮磨是他跟老天爷赊来的账,即便大多时候他知足,心口还是难免会疼。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成了一只贪得无厌的野狼,饱腹后,就肖想着丰美的下一餐。

尘欲不尽,情求不满。

“如今你我如此,是我这些年好事做尽,逢凶化吉。”薛敬道,“可我贪心,还是想你记我……记得再深一些。”

二爷轻喘着,没明白他话底那层深意,“你方才说我忘了什么?”

薛敬翻身到里侧,从他身上扯了被子裹紧自己,故意背对着他,赌气道,“现在不能告诉你。”

二爷哭笑不得,被子都被他团走了,自己半边身子露在外面,“为什么现在不能?”

那人却不吱声了,呼吸平顺,这么快就睡着了。

二爷又等了一阵,见他真没了回应,心知从云台到此几百里山路,他不停不睡疾马两日,就为能在离别前早一刻回寨。便不再吵他,打算从床脚再扯一床软被,可惜被子太远,他够不着。忽然那人翻了个身,长臂环住自己的腰,轻轻一捞,用暖热的被子将自己全身裹住,一丝风都不透,既像赌气,又似在求和。

栽入梦乡之前,二爷昏昏沉沉,好似听见那人梦呓似的一句——

“狼还没猎够数,所以不能告诉你……”

可他太困了,又觉不真实,于是咕哝地回应了一声,彻底睡沉了。

次日清晨,二爷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听见窗外传来修房顶的声音,好一会儿后,薛敬道着谢将来人送走,回到了房间。

“你醒了?”殿下解下襻膊,边净手边说,“后半夜雨大,偏屋的房顶被冲漏了,我自己堵了半宿没堵住,清晨雨停了,叫了几个兄弟过来,终于是补好了,这几天趁着还没回军,我把你这屋顶重新修一遍。”

一听他一宿没睡个整觉,竟然半夜起来修房子,二爷脸色一沉,“叫万八千带人来修吧,他监工建的房子,还没住上几天,哪哪都是毛病。”

殿下听出他是心疼自己,所以将火撒在别人身上,顿时心满意足,回身时却还装得一本正经,“那么短的时间,能将石头房修得跟原先一样,已经很不错了,修修补补的事就不劳他了,你不是将他派去阴山黑集,跟人划地盘了么。”

竟还什么都瞒不住他,二爷淡笑,“云台那一段烽火台的损毁明显是人为。”

薛敬点了点头,走回床边,蹲在炉边开始生火,“我知道,坍塌的那段我仔细瞧过,是埋了火石炸毁的。以往修缮云台,官府都是征用当地的苦力,价低、肯卖命,能节省大部分朝廷拨下的修缮款。一旦涉及石料采集、石具辔头和运输车马,便要就近从阴山黑集上购入,阴山游匪就平白添了油水,等修好了,他们就还要去毁。只不过先前都只是小打小闹,这次估摸着是正巧撞上了雨季。”

他终于将湿柴点燃,烧上水,“也幸亏这次坍毁的面积大,这才惊动了镇北军,否则这事落不到我手里。你这一举便断了阴山游匪和云台官府里外两路黑财,等我以后腾出空,再将那些勾结外匪、私吞修缮款的官门一个一个清干净。”

“不急于一时。”二爷道,“先将阴山游匪这条财路断了,云台短期内不会再出问题。镇北军接下来的布战重心还是要放回云、伦二州上,我这几日闲来无事,把布防舆图画好了,你回军的时候记得带上。”

薛敬“嗯”了一声,起身坐到二爷身边,攥住他的手,二爷见他踟躇,知他又在为离别之事担忧,恰巧这时炉上的水壶叫起来,忙晃了晃他,“水好了。”

“哦……”殿下连忙将烧开的水拿开,冲了一碗早就备好的姜茶,“你放心,说过让你一人前往云州,我就不会反悔,也不会再劝你。”

二爷无声点头,“……对了,阿笙的身份,有眉目了。”

薛敬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阿笙”是谁。

“这事不太好办。”

薛敬一滞,“怎么讲?”

“还记得前朝末年那场遥城之战么?”

“记得,前朝名将李凤阳率军攻打遥城,久攻不破,不是因军力不济,而是敌人将俘虏一字排开,在城门前摆成了人肉阵,”薛敬忽然抬头,“你是说——”

二爷神色凝重,“如果我没猜错,阿笙应该就是呼尔杀故技重施的漏网之鱼。”

薛敬的心脏突突直跳,“你是说……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是为等你攻城时备下的‘人墙’。”二爷语气加重,“舌头拔去、喉咙割断,连死的时候,都不能叫喊。”

“届时攻城,若他们将这些南朝百姓一字摆开在城门前,岂不是……”薛敬有些艰难地抿着嘴唇,身体微微发硬,“还未夺城,便成了南朝的千古罪人。”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