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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夜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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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闯,命就搭在上面了。”

“我不去闯,命就会一直攥在自己手里吗?”

“……”二爷呼吸一顿,痛骂他,“狡辩。”

薛敬拧着一口恶气,忿忿道,“我不是邯郸学步的奶娃娃,活到束发,还需要你们将我护在身后,你就非要养成一个废物,助你光复云州吗?”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不……你的战功都是你一刀一刀杀出来的,用在我身上……我还不起。”

“哪个要你还了!”薛敬气急,拂开他的手,狠狠一把攥住,“你成日要我善待天下,可你从不将自己放进‘天下’里,怎么那九衢长川,天寰地垆都装不下你?你身体里流的不是人血,身上长的不是活肉么?怎么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身死必有所憾,活着才能有所为,只有你……只有你一路往死门里闯,头都不回!那呼尔杀的饮血营都扎在雲沧江南岸筑巢了,当年云州城败,多少人为饮血夹所累,身死、身残、生不如死!我救你,不止为有朝一日得见你重归行伍,策马扬鞭,正是因为我要把天下人好端端地供起来,包括你,才要救你的……”

二爷人被逼得混沌,身魂剥离,眸色充血,快熬干了……

“你给自己一条活路,赏我一条活路……不行吗?”

二爷拼命想挣开这人钳子一样的手,可即便用尽了力气还是挣不开,双膝忽地被他大力分开,那人嵌进来,滚烫的手掌附在自己受伤的膝骨上,双腿无力合上,就这么脆弱地分着,一只脚软塌塌地坠在榻下,脚尖点在地上,却绷不拢。

“你那么了解饮血夹,当初一眼看见就认了出来……”隔着一层湿漉漉的软缎,薛敬轻轻地抚揉他膝上那朵梅花形的小疤,“镶在筋骨里九年了,很疼吧?”

“唔……”

这人分明没有用力去揉,可那朵梅瓣下骨藏的血夹就如上刑的锁铐,霎时一紧,夹刺吮吸髓骨,剧痛席卷全身,二爷身体绷紧,手指痉挛蜷缩,胡乱地攥住软枕的粗布,头向后仰去,惨白细弱的脖颈溢满细汗,惨烈无助地叫了一声。

这声惨叫,像是撕烂岁月的囚锁,从九年前血瀑横流的雪疆上,迟来的一声。

薛敬痛恨交加,快让他这声惨叫碾碎了,俯身过去,用舌尖舔他的脖子,一寸寸向下,将细汗一点点吞进,“你宁愿带着它,痛上一辈子,都不愿要我?秋启云州,你又要丢下我了……”

好不容易捱过一阵搅髓剜骨般的剧痛,二爷眼角湿润,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李世温……”

“与他无关,我偷听来的。”薛敬面无表情地看向别处,茫茫然息叹,“他无论如何也没松口,在雨里差点对自己拔了剑。”

二爷攥紧枕衣的手骨这才缓缓松开,血潮上涌,他此刻疲惫不堪,片晌后,终于承认了,“去云州,是此前定好的‘约’。”

“想必你也不会告诉我,是一场什么‘约’。”

“……”二爷眼光躲开,确实不打算答。

他的沉默堪比凌迟,质询无果,不许人解脱。

殿下无声长叹,好像在这人的生命里,自己总是慢那一步。

于是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人的眼、鼻、唇、颈……咬着牙,难以抑制的愤懑,“真想把你活着吞下去,我们就能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二爷像是被这句话烫了一下,唇齿发麻,苦涩在心尖翻涌,话音却稀松平常,“还总说自己长大了,尽说没出息的孩子话。”

薛敬盯紧他那一双深邃的眉眼,生起闷气,“说实话,你说我没出息,说假话,你又恨我骗你……真难伺候。”

二爷那一条腿还荡在床下,胯骨酸软,有点撑不住了,薛敬却好似偏要这么晾着他,想他示一回弱,可这人即便动弹不得,发抖地冒着冷汗,咬紧的齿关都抵死不松。等了片刻,殿下首先败北,认命地探身,勾起他瘫在床下的一条腿,妥帖地放回被子里,又去揉抚他胯骨间那根酸涩的软筋,试图帮他缓解。

结果这一碰,二爷鼻息发颤,似是比方才还要痛苦。

薛敬偏要用火热的下身抵着他,体温彼此传递,烫如炙烤,“二爷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的身体总是比嘴巴老实。”

“……”一旦将这话从疆场搬回了床笫间,就成了污言秽语。

薛敬继续顺着腿根往上,碰到后腰停下,二爷拼命想拦,却被他抓住手死死握紧,偏不给躲,在他腰窝那不轻不重地按着。

挣不过,二爷索性放弃了,也不知道浑身此刻是疼是痒,转头一眼瞧见案几上快要熄灭的火烛,忽然想到什么,“你令林竟送鸽信进山,尝试用他给的方法增进硝石威力,在山里试火,是为了对付饮血营?”

“……”用鸽子传信的事果然这么快就被他从陆荣那问出来了。

薛敬眼光一闪,低下头。

等了片刻见他不说话,二爷挣脱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说。”

薛敬脖子梗硬,嗓音隐隐愠怒,“有朝一日,我要炸断云州的城门。”

一字一顿,石破天惊。好似一道闷雷惊震于心口,极端愤怒的时候,二爷的话音反倒异常平静,再问,“你说什么?”

“我说,”薛敬翕颤着嘴唇,“灭饮血营要用刀斩。囤火,是为了炸断云州的城门。”

“你!”二爷一把攥住他的衣襟,将人扯到自己眼前,“你吃了豹子胆?!”

“吃了。”薛敬寸步不让,“生吞了九颗豹胆,三颗熊心,与你相识九年,一别三载,一年都没落。”

“你!!”二爷气炸了,扬手就要扇他。

“你打。”薛敬将脸伸过去,拼上了闯天门的气势,“若不如此,是不是打算等你死那天也不会让我知道,随便找只鸟传音,让我去给你收尸!”

“啪”的一声,薛敬狠一偏头,那一巴掌落在右脸上,没留一丝情面,嘴里霎时充斥腥甜的血味,脑子里“嗡嗡”直响。

一时间,除了彼此间焦灼粗重的鼻息,什么声响都消失了。

二爷忍耐着,重新将他拽回来,压低嗓音,“你知不知道,皇族权戚最忌远疆封王囤兵、私造火器,玄堂明镜高悬,京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柄横切北疆的利剑,等着断你剑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一个卓缙文就差点葬送幽府二十三县,一个莫音就险些让你火葬回头岭,羽翼未丰之际,要懂得利剑藏封,不是让你大张旗鼓,摆出家当给人瞧的!”

靳王此刻充耳不闻,一点训都听不进去,舔了舔带血的伤唇,这一巴掌非但没把他打醒,反而打出了飞扬跋扈的气势,他忽然正身,右手扯过二爷的手臂按在头顶,左手去撕他的深衣。

二爷按不住他的手,怒吼,“你疯了!放开我!!”

薛敬是疯了,今日两人剑拔弩张,挣扎中相撞的每一巴掌都见响。

二爷气得牙根打颤,这人背着陈寿平不声不吭地屯兵,自己应下已经是惯着他了,如今竟还敢瞒着自己,让林竟助他在山里私造火器,今夜就更放肆了,在自己身上逞恶不说,还被他摆成这种可耻的姿势一层层拨开,全身都动弹不得。

可这人力气太大了,二爷伤病多年,还发着热,此刻根本弄不过他,没挣扎几个回合,深衣就被扯开,心口露了出来……

“等等!”想挡,却晚了!

薛敬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定定地望着二爷心口间细细密密的蕊丝——绕胸口盘生,纠缠出一朵淡红色的梅蕊,蕊藤延展,只差几寸就要攀上心尖,竟是从皮肤下的血脉里密密麻麻渗出来的,就像是油刀掺着色墨,一点点纹上去的。

“你混账!”二爷胡乱地想去抓衣服。

“这是什么?”薛敬将他的身体扳正,眼光冒起火,指着那团梅纹,质问,“你还想瞒我吗?你身上,从来就不止饮血夹的伤!还有——”

“够了!”二爷打断他,紧紧闭上眼,气疯了,“够了……”

薛敬哪里还肯由着他用衣服遮,怒火攻心,一把扯净他身上所剩无几的软衣,手脚并用地压着他,拼命去撕他的唇,再不给他留任何喘息的余地。

绵延在心口的梅蕊,耗命似的,正一寸寸计算着人的死期。

“从前没有的,是我被困回头岭期间,在幽州的时候长出来的……是么?”

“不是……”二爷任由他作祟,身体每一寸皮肤被蹂|躏成淡粉色,心间那团血纹倒是越来越浅。他无声地闭上眼,唇珠被他咬破了,血不慎蹭到耳根上——雪魄自来无暇,若让留花,花期都短。

“还骗我……”

薛敬控制不住地眼眶一酸,很没出息地哭了,又不想这人发现,就用湿润的眼皮去蹭他的脖子,疯狂扯咬……他怒惧交加,难以平复,心口剜开了,肉一块块活生生地剜出来。这些年他竟活成了斋塔上的一颗金珠,被人供在最安稳的地方,一点罪都没受,三年别离于他来说已经是比天大的祸事了,可这人呢?

留自己枯骨一副,血和肉都是为别人长的,活着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突然便懂了,他那句“天下不曾容我”,竟是反复挣扎后逆来顺受的释然。

“季卿……”

二爷浑身一震,被这人沉甸甸的一声唤得魔怔了,失魂落魄地应了他……

薛敬松开他,放弃似的一声长叹,将遮在他眼前的湿发轻轻拨开,“我从没有要拴住你的意思,我猜秋启云州是一趟必赴之约,你去吧……”说着慢慢起身,背对着他,声音消沉,“祭酒那日你答应过我,会背上我赠的千金石,那么沉,想必你也走不快,大不了我去追你,骑着最快的马……你再等等我,行么?”

二爷耳尖发颤,似是从他央求的语气中听见了心底的哭音。

“罢了……”以为再等不来这人的回应,殿下失落一叹。

没想到这一声“罢了”,比一切言语都要让人难受,二爷心口一空,忽然攥住他的手臂,向自己身上一扯,反客为主地揽住他的脖子,无声回应了他……

他一人苦撑着走了近十年的荒途,多少人拥他敬他,却不曾有谁真正将他放在心坎上,他也从不信会有这么一个人。直到手捧火晶的少年偶然出现在窗前,笑说这是他刚剜出的一颗心,想赠他,自己若不收,他就可怜巴巴地掉眼泪,怎么骂他都不走,受多少伤,都还是承诺隔日再来。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真正长大,入了行伍,手握封刀,敢在火林中斩叛清军,时月在变,人在变,只有他手里捧的那颗火晶一成不变,和当初一样澄澈净明,不染一丝埃尘。

一往情深正如久旱后的甘霖,将人一息尚存的理智浇了个透。

薛敬被他的主动弄得有点茫然,失落感顿生,以为他还在用这些乱七八糟的招数哄自己,“又用这招,虚情假意,你一旦觉得心虚,就只会用这招么?”

二爷轻轻一笑,“你本事真大,以往乞惨、卖乖,无所不用其极,现在还学会以退为进了?”

“是你逼我的,”薛敬别过头,一口锅偏要赖在对方身上,“你软硬不吃,我什么招数都用尽了,你还是什么都不说,既然你一字不肯说,我也不逼你,你膝上的夹伤,胸口的毒蕊,还有什么‘十年之约’,这些我都想办法自己去查,你也别问我要怎么查,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案上的油灯燃尽了最后一丝青烟,忽地灭了,生杀帐中彻底黑成一片,透过帐顶,闪烁在帐外的火光将整个大帐染成温黄色。

像是故意逗弄他,二爷顺势一笑,“我也没打算问。”

“你——”这一下,算是将殿下心底快要冒烟的枯柴彻底点着了!

他蓦地扑过去,沿着这人的脖子一路含到心口,左手烙铁似的梏住他的双臂,停在几欲滴血的蕊尖用薄唇厮磨,似要把人的命胆吸出来,每一次吮吸,都像在给人上软刑。二爷忍受不了这般钝刀割肉的折磨,憋闷的鼻息逐渐急促,嗓音彻底漏风,似从脊骨深处挤出来的,好不容易挣出一只手,却推不开他,只能无力地扣住他的后颈,下意识地抠紧皮肉,任他后脑上浓密的发丝缠进指缝,一点点缩紧,甲肉一点点泛白。

虽然苦楚,可他却似从这略带强迫的撕扯中,寻出了一丝快慰,是平生从未有过,让人痛不欲生却又心甘情愿的折磨。

“落叶归故里,十年之约,是不是这个意思?”薛敬掐稳他乱跳的侧腰,牢牢地攥在掌心里,怒火中烧,“是死期?归期?是抛下我之后,你一人要走的路,对吗?”

“不、不是……”

二爷浑身剧烈打颤,心口的梅蕊已经被人用软唇磨成刺眼的血色,片片血霾,腰骨在他掌中不断搓揉,气息破碎,每个一字都粘着似妥协又似不甘的呻|吟。

“那到底是什么?”薛敬分明不愿饶他,逮着时机追问。

“你先松开我……”三魂七魄被他磨走了一半,一见硬来不成,二爷当即改变策略,决定好生与他商量,“……先松开我,好不好?”

“还谈条件?”弱点在自己手里握着,薛敬得寸进尺,“二爷全身怪冷的,本王给你暖暖。”说着再次贴上去,继续磨他心口充血的蕊尖,这回是连牙齿也用上了。

二爷求生无门,只能慌不择路地往死路上闯,脖子向后仰去,想设法挣脱,然而却似主动逢迎,彻底将心口送到了对方嘴里,薛敬一瞧他又想与自己打太极,松口换了个地方,一口咬在他的喉结上。

二爷全身一抖,立刻投降,“好了好了……我说。”

薛敬强忍着肆虐的火浪,冷笑起来,“二爷自己定的规矩,生杀帐里说不得假话,关圣帝君面前那三炷高香,可是你亲自带我们上的。”

“……”

这话彻底坐实了土匪行径,如今他二人衣衫不整,怎么听都荒谬。可惜一旦灵鹿落入兽掌,打不过、骂不过,连怀柔之术都全线败北。薛敬今夜软硬不吃,非要使尽招数从自己嘴里套出点什么,才算没白灌清明祭宴上那顿红曲酒。

然而当两人眸光对撞,再一见这人眼底痛苦恨悔的忧色,二爷一颗心又开始浅浅泛酸,莫名其妙地就软了。

于是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十年之约,是我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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