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昭懿翻找起来,桌子上堆着许多孩童的玩具,是最简陋、最便宜的那种,像是平民百姓会买给自家孩子用的那种。
通常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都不太能瞧得上。
两个磨喝乐,扎着辫子的小人讨人喜爱,嘴咧得大大的,摇摇晃晃,懵懵懂懂。
还有几支竹签,穿在一起,已经染上了灰尘,变得破旧不堪。
莺昭懿动作稍微大了些,感觉脚底下好像踢到了什么物件,拿起来一看竟是一圈粗麻绳。
……这些,都是谢长楼的?
她继续翻着,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张丑萌的画像,还有一本落了灰的账本。
莺昭懿手伸到半空,犹豫了一下,还是只拿起了那本账本。
她心里闷闷的,好像通过了这些物件看到了自己的童年——
像是晦涩的乌云,压抑,看不到阳光,偶尔温暖,很快便回归冰冷。
被确诊先天性心脏病后,她妈妈四处奔波,寻医问诊,家里存款不够,咬咬牙将房子卖掉,给她付了医疗费。
爸爸嫌弃她累赘,离婚之后跑了,只是每个月打来一笔不多不少的钱款,支付法院的抚养费。
她被要求遵循医嘱,不能外出,每天只有傍晚能出去晒晒太阳,还严格规定了时间。
她手上几乎布满了针孔,密密麻麻得惹人心惊。
因为穷,莺昭懿自然没有玩具,她也不能养小动物,日子无聊且看不到头。
想着,她不禁眼眶酸涩,紧紧抿着唇,又颤颤巍巍地松开紧握的拳头。
没有人喜欢她,亲人逢年过节纷纷躲着她们,她害怕死亡,有时候却又想主动投奔死亡。
穿书之初,莺昭懿是开心的,摆脱了病魔,她看似获得了一切。
她甚至感谢谢长楼,他让她体会到了除了被嫌弃、无聊和病痛之外别的感受。
她唯一牵挂的是妈妈,妈妈费尽心思为她寻医问药,到头来却发现她一睡不醒,穿到了另一个世界。
妈妈该有多绝望?
莺昭懿轻轻沾了沾眼眶,指关节染上了晶莹之物,她鬼使神差地放到唇边,用舌尖轻轻卷走。
是苦涩的,咸湿的。
她现在能做什么呢?
莺昭懿忽然有些茫然,她这几天一直在无所事事,要么就是跟着码字APP的指令走着。
她或许回不去了,又或许要把码字APP里所有的剧情走完才能回去,她不知道。
莺昭懿将手中的账本放下,她颤了颤手腕,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席卷了内心,心惊动魄,却又平淡至极。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她想起了医院里妈妈的脸,想伸手去抓,只是抓到了抽屉中另一个东西——
抽屉中那张画像。
她轻轻地捧起来,纤细如丝的宣纸在指尖的触感温润。
莺昭懿恍惚间想起谢长楼,他总能和宣纸扯上点关系。
宣纸也是模糊的,仿佛浸染了泪水,温暖中透着一丝冰凉。
她仔细描摹着上面的图像,是一个母亲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
笔触稚嫩,落笔清晰。
背景也很温暖治愈,是一个高高挂起的太阳,墨笔画不出阳光的温暖,却染出了披散在女子肩上的墨发。
像水一样温柔。
莺昭懿觉着疑惑,这是谁画的?谢长楼为何要将这一画像放在千机阁中。
她第一时间便否定了画的主人是谢长楼。
下一秒,耳畔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为何要哭?”
莺昭懿浑身一震,视线之中逐渐清晰的身影正是谢长楼。
她近乎慌乱地擦了擦手,又想到脸上的泪痕,用方才擦过的手再去抹脸。
谢长楼望着烛火下闪烁着银光的泪水,心中越发不解:“你在可怜我。”
他肯定道。
“我没有。”莺昭懿下意识反驳,“我只是触景生情。”
“是啊,我险些忘记了,你曾经来过千机阁。”谢长楼咽下疑惑,像是战场厮杀的将军,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那时候,你进入过这间屋子吗?”
莺昭懿方才就没缓过劲,她竟道:“之前每次,都是你将我放进千机阁的——”
“他们说,千机阁有来无回。”
“为什么我还能出去?”她攥紧了那张宣纸。
谢长楼目光落在她手上,轻柔仿佛飘羽,他一步步靠近。
莺昭懿再次闻到熟悉的苏合香气息,以及更为明显的血腥气。
他刚刚才杀完人。
她心里五味杂陈,明知这是小说,道德依然无法接受。
莺昭懿随着谢长楼的前进后退两步,腰部抵上桌子,硬邦邦的感觉让她莫名紧张:“你……”
谢长楼却突然停下,不知为何,他看到嫡小姐因为恐惧向后退,竟会有些难受,同时,千倍百倍的快乐涌上来,好像填补了内心的空洞。
“是我将你放出去的。”
谢长楼觉得,她定会感激自己,也完全忘了前不久还在翻腾的杀意。
他唇角弧度扬起,游刃有余地走上前,微凉的指尖覆上了莺昭懿的手,轻轻拽住了那张皱巴巴的宣纸。
“松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