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骤雨砸在瓦片上,一声裂帛般的鹰唳刺破雨幕。苏茉兰解下柳景明浸透血污的袍角,对着盘旋的海东青晃了晃。她将布条缠上鹰爪,海东青回旋升空,直至消失在暗沉的天际。
柳景明在鸡鸣第三遍时睁开眼,晨雾裹着药香从窗缝渗进来。苏茉兰侧脸枕在交叠的手臂上,一缕鬓发垂落在他腕间。他支起半边身子,玄衣滑落露出缠满麻布的后背,那些泛青的伤痕在熹微晨光里化作淡金脉络。
他两指轻轻绞着苏茉兰那缕发丝,发梢扫过腕间时,他忽觉那处泛起细密的痒,顺着血脉直往心口钻。
指腹顺着发丝游移到她耳际,苏茉兰侧脸洇着海棠似的艳色,让他不由自主用手指去轻描细绘。拇指抚过光洁的下颌线,停在离朱唇半寸处,忽见她睫羽如惊鹊般颤动。
"咳..."柳景明猛然翻身牵动背上新痂,玄衣下绷带渗出星点嫣红。掌心残余的温度灼得他喉头发紧,方才险些触及的唇珠,正是那年集市她吃玫瑰酥时沾着糖霜的模样。
苏茉兰惊醒时正瞧见他后颈碎发被冷汗浸透,那句"阿毛"混着睡意的呢喃:"可是发热了?"柔荑贴上他额头的刹那,两人俱是一颤。
这称呼、这动作太过熟稔,"烧退了,"苏茉兰仓皇收回手,柳景明望着她骤然绷紧的肩线,舌尖抵住上颚将那句"阿芹"嚼碎了咽回去。
檐下铁马突然叮咚作响,指尖残留的青丝触感骤然消散,唯余虎口处多年握剑磨出的硬茧在隐隐发烫——方才缠绕发丝的温软,竟比剑柄寒铁还要灼人。
马车碾过山道青石时,阳光正巧穿透竹帘缝隙,在苏茉兰翡翠镯上切出细碎光斑。柳景明从怀中取出卷帛书,蚕丝卷轴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饴糖渍,"阿卓前日习的《急就章》"——"蚕丝帛"三字的横折勾里还夹着根细小绒毛,分明是孩子惯用的兔毫笔。
柳景明的属下分成两拨,一拨找寻她,一拨去往柳文卓那里。柳景明此刻拿出这个,是想让苏茉兰安心。
苏茉兰指尖抚过"长乐无极"的"无"字,那处墨迹晕染得格外厉害。阿卓以前想爹爹,攥着她袖角哭闹:"娘亲莫要学爹爹变成星星..."
车轮突然轧过凹坑,帛书脱手飞起的刹那,柳景明铁臂已横在她腰后。
"当心。"他嗓音里混着九花玉露丸的梅子香,热气呵在她耳后新生的碎发上。苏茉兰后颈寒毛竖起的瞬间,瞥见车壁铜镜里映着两人重叠的身影——她云鬓散落的三两根银丝,正勾缠着他襟前靛色盘扣。
柳景明左手仍悬在半空,方才情急之下险些触到她胸前压襟的玉连环。那对双鱼佩本是大哥下聘时的信物,此刻随马车颠簸轻轻叩击,声声敲碎车内的寂静。他感觉一颗心突突跳动,下意识从暗格里摸出个布老虎:"上月巡营归来,阿卓落在我书房的。"
苏茉兰接玩具时小指擦过他掌心剑茧,布老虎肚里突然滚出颗琉璃珠,在毡毯上蹦跳着画出光弧——正是她去年端午系在阿卓腕上又遗失的那颗。
车帘外忽传来鹧鸪哨,柳景明收手的动作太急,带翻了案上药匣。三枚赤红丹丸滚进苏茉兰裙裾,他俯身去拾时,玄色衣摆恰盖住她露在绣鞋外的雪白罗袜。血腥气混着沉水香扑面而来的瞬间,苏茉兰突然按住他手腕:"你后背的伤..."
话音未落,马车猛然转向。柳景明为护住滚落的药丸,整个人倾覆在她上方。他束发的银冠勾住她鬓间兰花簪,两人鼻尖仅隔着一片花瓣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