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时清听到这话后瞬间激动起来:“我贪图她的宝物?那本就应该全都是我的!”
“你和楚言有深仇大恨?”
“林兄,我们甚至只说过几句话,算不上深仇大恨,但是我恨她确实不假。”时清说起来竟有些哀怨,“她,算是我娘。”
林停晚还是不放心,心念时清也不会跑了,就踱步到郁熠朝身边,怕他在夜里走路磕碰。听到时清的话,有些震惊。
“我记得你也是溪宁人,后来被时家收留才改姓参加科举入仕。如果我没猜错,楚言,也曾经是扬绮墟的姑娘?”林停晚说道。
“我不知道她是哪里的扬州瘦马,我也不关心。”时清口不择言,气愤斐然,“林兄,她从小就扔下了我,我日夜饥寒交迫差点死去,她倒是好,得了一大箱宝物还生了个儿子在山里享清福去了。我怎么能不恨?自从确认了我的身世,我每天都想着如何和她相认,但是没想到她突然死了,我不能让这些财宝落在楚良月手中。”
郁熠朝觉得有些可笑,“那东西说不准是赃物,你倒是也不嫌弃。”
谁知这一讥讽让时清更加激动生气,他冲着郁熠朝大喊:“郁老板的钱就来路光明正大了?不知道你那些真金白银背后又有多少藏污纳垢的肮脏勾当。”
按照郁熠朝的性格,虽然表面平和,但是绝不心慈手软,甚至并非十分宽容之人。然而此时,他并没有回击,一反常态地沉默地受下了时清的谩骂。
林停晚心中起火,睚眦必报:“时清,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就算你恨楚言,想要褫夺她遗产,完全没有必要用这种毁人屋舍藏起宝箱的受累不讨好的方式。而且,为何在扬绮墟中封了周林檎的口?玥然有什么秘密见不得人?”
时清冷笑起来,不肯回答,一副我就是心里不爽见谁杀谁的样子,你能奈我何?与往日在朝廷中的温顺小白脸截然不同。
见他嘴硬地不肯透露,林停晚突然松开,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时清,你想要以此划清和玥然的关系,但是,就算她人不在这里,其实已经暴露了。”
“你知道西北百丈是什么意思?”
时清瞪大了双眼,这是他来此地的惯性,以前每次任务结束,都会有人在此处等待。
“你知道昼星月令为何在刘家庄升起?”
时清:“所以不是郁老板,你!你才是……”
林停晚知道时清必然是月然楼的人,因为能听懂昼星月令这个楼内密语,还能如他所料来到西北方向汇集,这些都是玥然亲侍才会有的行径。
谁知时清嚷道:“你才是玥然念念不忘的小白脸?孩子的父亲?”
林停晚感到郁熠朝的目光瞬间自上方投来,这七月天的月光,怎么还如此清冷,让人生寒。
他甚至认真考虑了到底谁才是小白脸这个问题,然后才回过神来,突然发现问题太多,无从问起。
于是林停晚无奈扶额,脾气也被气没了,问:“玥然就是你追了许久,爱而不得已经为人母的女子?”
“你承认了你们之间……”
“我敢承认你敢信吗?”林停玩打断他的絮叨,生怕他再说几句断送自己萌动的春心,“我和玥然确实有些过命的交情,但是和男欢女爱毫不相关。至于你说孩子,我们都六七年没见了,哪里来的孩子?”
时清懵了头,“那就是郁老板,玥然最喜欢假正经的男子了……”
郁熠朝本来就药效没清,烦躁不已,闻言勾唇讥讽:“时大人这样子,竟是靠着自己的脑子中举的。女子拒绝的话,你倒也做了真。”
时清是被气糊涂了,听到郁熠朝残忍地说出真相,他又觉得糊涂点也没什么不好。难怪和林停晚能玩到一起去,骨子里都是得饶人处不饶人的非善类。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只是玥然拒绝他的话,但是真正挑明时,他还是难以接受。
爱慕了六年,但是骗术甚至没有持续六天。
他一下泄了气,在岸边直接席地而坐。
“我也不想中举。”无言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和文川一样,能一直留在玥然身边。可是偏偏文川不如我机灵,学得不好。偏偏去京都的是我。”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像往常一样去执行一个任务,考中了做个官,待一段日子,任务结束了就回来,但是年复一年,我一直没有等到这个任务。我以为给皇后寻医问药是我的任务,便自告奋勇,得容樾王青睐,可是却无疾而终。甚至连商会都不肯召我回容州……”
“我早该清醒,为了拒绝我连已经做了人母这样敷衍的骗术也说出来了……”
时清痛苦地抱住头,像很多年前被乞丐们欺负时摆出的防御姿态,这些年来他已经拥有了强健的体魄和安定的生活,但是无助时他仍旧只会这一种保护措施。
七年前他被玥然从乞丐堆里救出,以为遇到了一生的归宿,哪怕是被利用,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但是很快,就又被抛弃了。
直到坐上回白水的马车,时清仍然难以振奋。
马车叮当作响,这是郁熠朝从溪宁当地的不知何处买来的车马行头。林停晚:“就算你钱多,总是吃穿用度蹭你的,还怪不好意思的。”
郁熠朝受到欢宜香的毒性影响,眼中还是有些晦暗,“无事,你可以继续给我做下仆。”
林停晚:“……”分不出个客套话。
郁熠朝侧过头笑起来,解释:“从自己庄子上拿物件,不花钱。”
“郁老板在溪宁也有产业?”林停晚有些惊异,毕竟在这样的风月混乱之地,难不成也有一座勾栏?
“有一处。”郁熠朝一顿,看到林停晚果然睁大了眼睛,一脸“你看上去一个正经人也做些这样的买卖,难怪时清说你假正经”的表情,他有些失笑,“溪宁的枫林远近闻名,枫叶颜色正,我在这里设了染坊,有几处院落。”
“那也就是说,扬绮墟外,一直有流风阁的人守着?”
从他们踏上溪宁的环城河开始,或者更早,从离开白水城开始。
郁老板作事滴水不漏,但是林停晚莫名有些不爽,悻悻道:“那郁老板还能中招?莫不是早就相中了周林檎,就待良机了。这么看我真是耽误事……”
还没说完就被郁熠朝朝嘴里塞了一颗葡萄,堵住了嘴。
“我等着咬舌疼晕过去的自虐良机?”
“那是因为后面的人是我,我家世秉性比不上周林檎,郁老板看不上,守身如……玉……罢了……”
林停晚本想借着这样玩笑的负气话试探郁熠朝,谁知后者突然靠近,他一下思绪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郁熠朝问:“你当时……也受到影响了?”不然为何要主动凑过来。
但凡他当时一个没忍住,两人怕是再也覆水难收。
林停晚会怎么看待他呢?会发现其实他根本没有那样正直良善,也丝毫称不上温厚正经,时清无意说的话想绵绵的针,扎进郁熠朝发虚的心中,不无道理。
林停晚面上一派平静,心中却已然波澜壮阔了起来。
完了,难道被发现了?
从郁熠朝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想和他发生如此荒唐的行为,甚至不惜自残。也是,毕竟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想怎么怪异。他在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待久了,忘了郁熠朝是打小读着圣贤书长大的。
“那个香,确实挺厉害的……”
郁熠朝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他受到了影响,所以有了片刻的动容。有时候他真想看看林停晚有没有心,怎么每一次的试探都能无疾而终。也许他的方法错了,从一开始就应该直奔主题。
“我其实……”
郁熠朝的话还没说完,马车外传来“哐啷”一声响动,像是有人从马车上摔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