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表面功夫维持到殿试结束,翰林学士承旨周延怀揣不安地留在翰林院等明成帝的皇榜密诏。
片刻,他还是等来了最不想见到的结果,顿时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脸色惨白的他强撑起笑容,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皇榜收好,与同僚稍稍寒暄几句后便蔼声告别。
一上坐轿,他面上笑容尽褪,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愤怒。他拉过身边的心腹,低头小声嘱咐:“去夺锦院,盯紧谢少,别让他做出任何鲁莽之事。”
心腹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朝夺锦院的方向匆匆而去。
小轿一路上左摇右晃,周延这想闭目养神也养得很是不踏实,心里总有股闷气挥散不去。明明三十出头的年纪,如今绷着一脸,仿佛又老了十岁。
直到出了皇城,换乘上了自己马车,坐上软塌,他才松开紧皱的眉头,心里舒坦了些许。
马车外的人并未启车,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吩咐。
须臾,马车里传出一声叹息。里面的人开口道:“去镇国公府。”
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意味。
马车绕了大半个上京,最终停在了一座偏僻府邸的侧门前。驱车的仆人搀扶着周延下了车,还不等他出声,便轻车熟路地敲门。
敲得像是有节奏似的,三长,又两短。
“承旨,你终于来了!”开门的人,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将门大开,殷勤地站在一旁给他让位,忙问:“我们少爷考得可还行?”
“我要见镇国公。”周延斜睨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一时贴了冷屁股,陪笑的脸略显尴尬地挂在那。不过也只是一瞬,开门人是机灵的,他眼眸一转又恢复起初那般笑着,关上门,将周延引入府。
“承旨,这边请。”
镇国公书房内,镇国公眉头紧锁,踱步不息。他时不时地望向门口,脸上满是焦急之色。终于,他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连忙迎了上去。
镇国公急切地问:“行儿怎么了?考得可还好?”
周延并未回话,而是意味深长地睨了一眼身后。镇国公了然他意思,挥手示意其他下人退下,并将门关上,余下他们俩人在屋。
“殿试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镇国公压低声音。
翰林学士承旨重重叹息,跌坐在一旁的红木交椅上,单手扶额道:“那陆堇平,果真不是池中物。”
一听到陆堇平的名字,镇国公脸色顿时一变。他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心里来气,他猛地拍了一下身旁案桌,厉声问:“他又怎么了?”
周延手指颤抖,语速急促地说道:“他、他在殿试上当众说出宣阳王谋反一事!他还要陛下彻查!”说完,垂下头,指尖按着太阳穴来回揉搓。
“那陛下可应下了?”镇国公吓得心跳停了一拍,瞪大双眼,声音颤抖着。
“没,陛下没说什么。我接后转移了话题,让剩余考生轮番作答,那陆堇平才作罢。”
镇国公长舒了一口气,想起自己不争气的孩儿也在场,便又问:“那行儿,行儿没做什么不恰当的事吧?”
“要不是我盯住了他,他这敢在殿试闹事,别说取消殿试资格,还会因考场滋事关进牢里!”翰林学士承旨厉声答。
这话听的镇国公头发立马白了几根。他这个儿子,真是让他操碎了心。好好的世袭爵位不接,偏偏被祝家那小子气得去学寒门参加科举。还偏不参加最有把握的武考,硬是要证明自己文武双全,选文试。这最后不还是要他这个做爹的从中打点打点,给他铺路。
心里愁归愁,气归气,礼数还是要到位。镇国公从书柜一格取出几根金条,双手递出,垂首道:“老夫谢过承旨相助。”
“早年我也是受过国公你的照拂,帮谢少是应该的。”周延嘴上如此说着,手上依然接过金条,掂量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收入怀中。
陛下已封陆堇平为状元,他如此行事不阿,等他入了翰林院当修撰,必定是翰林院里的一团火,迟早燃尽了他辛辛苦苦培种的葱葱绿林。
又或者说,不仅毁了他的心血,也会毁了他。
此子是心腹大患。
他看了眼镇国公,心生一计,话锋一转:“陛下已经榜首写下他的名。”
镇国公闻言,大愕。这陆堇平还是寒门时就如此坚决要定那株连九族的罪,纵是陛下能帮他们镇国公府压下。但若是以后这陆堇平入了朝,有了权势,陛下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他们。往后身边不仅多了只紧紧相逼的豺狼,还要搭进去自己的宝贝女儿,叫他怎么能容他活着!
镇国公沉声道:“陆堇平那边,老夫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