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错了,”严景铄松开了方向盘,压低声音:“你没必要去,我可以给你孩子,你也可以继续做夫人。”
“不,”林皓卿急急打断他的话:“不行!”
严景铄深深吸了一口气:“为什么?”
林皓卿沉默了,捏着安全带。
沉默在车里弥漫,对峙,回答。
严景铄踩了一脚油门,车又重新开动起来。
前方的树影终于变淡,树枝不断后退,枝干陆陆续续撤走,车子像冲出了禁锢,猛然间豁然开朗。
沥青路面陡然消失,眼前突兀的出现一片宽阔的草地,明明是五月,这片草地上的草全部焦黄着,可怜巴巴贴着干涸的地面,和刚刚茂密的植被相比,简直触目惊心。
发生了什么事?
但林皓卿顾不得考虑这些,因为他看到,矗立在草场中央的那间寺庙。
草场将庙宇和林子隔开,泾渭分明,寺庙周围重新被高大的松柏包围,深褐的树干、墨绿枝丫和暗红的墙,在地平线上像一笔墨迹,几缕青烟从其中升起,似乎还能听到梵音。
就是这里!
林皓卿打开车门,急不可耐的踏了进去。
“等一等!林皓卿!”
林皓卿脚步不停,抽空和严景铄摆了摆手:“谢谢!严先生!我先过去啦!”
严景铄又追了几步,可林皓卿偏偏越跑越快,刚刚还停在草场边缘,瞬间就到了古寺门口。
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在空气中荡漾,严景铄眯着眼睛,弹了弹手指,周身数不清的藤蔓根茎盘旋了上来,托住他站立的地面,数不清的巨蛇似得植物悄无声息的将他举了起来。
如果林皓卿此刻转身,一定会被眼前这幅场景吓傻。
可惜他不会为严景铄回头。
走近才看到,寺庙牌匾上提着“灵羊寺”三个金字,周围没什么人影。
大门敞开着,早已腐朽不堪,门板上布满裂纹,砖墙上红漆斑驳,偶尔还能听到几声乌鸦的啼叫,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檀香,混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没犹豫,抬脚迈进大门。
和外观的深色不同,进门之后的景物逐渐被描上了金灿灿的岩彩,显得格外妍丽华贵。好像外面那圈古墙只是晕开的深色勾边,专守这一处宝地。
古柏森森、梵音袅袅,五彩的幡在头顶晃动,任没有任何人影。越往里走,诵经声渐起,声音低沉,听不清楚,好像有无数人在同时念诵。
林皓卿迟疑的穿过门,影壁之后,豁然开朗。
像是进了仙家宝地,几百个穿着朴素的游客规矩的盘腿坐在院子里,树影挡住了炎炎烈日,身披袈裟的高僧在大殿前的台子上为众人诵经,所有人都虔诚的注视着中央。
有穿着黄马甲的人站在两旁,应当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见到林皓卿就递来莲花垫子,示意他去树下和众人坐到一起。
林皓卿恍然大悟,这是遇到寺庙举办法会,难怪门口没有人。
据他所知,为了祈求平安、健康、事业顺利,经常会请来高僧,举办法会,祈求庇佑。
想必今日定能为他解惑。
“当然,今日来的香客有不少也是为此前来,灵羊寺在求子这方面称得上是小有名气。”宝相庄严的玄真方丈,披着法衣,慈眉善目:“祖师有言,香客在殿前诵经祈福一日,再加上法器,大多心想事成。”
林皓卿双手合十,低下头恭敬递过去一沓厚厚的香火钱:“多谢。”
玄真方丈身侧的高僧伸手接去,捏了捏钱的厚度,直言道:“除开参加法会,过夜和斋饭,恐怕还要置办一套法衣,灵羊寺开光法器也很灵验。”
方丈仍是慈眉笑言:“一切从心,量力而行。”
林皓卿倒没听说过这事,连忙取出手机:“来的匆忙,能扫码支付吗?”
“当然!”高僧眉毛极浓,挤出笑容反而让眉毛竖了起来,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利索带路:“POS机,微聊还是支村宝?开不了发票哦。”
在灵羊寺祈福有一套自己的章程,甚至严格规定每份斋饭里豆腐五块莲藕六片。
“正所谓人间八苦,食尽八苦,静心方证菩提。”禅师敲响斋鼓,带领众人诵《二时临斋仪》。
一片梵音之中,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斋饭的味道清淡,林皓卿慢慢往嘴里送食物。
味同嚼蜡。
接着是沐浴。
所谓的灵泉洗去乏尘,不过是浇了一瓢泡过苍术与柏叶的热水,水从肩头滑落,沾上温度和浓重的植物味道,也带走了周身的疲惫和杂念。
望着浴桶里荡漾的水波,林皓卿长舒一口气。
结束之后换上寺院准备的素色长袍。进入大殿前,玄真方丈等在门口,用柳枝蘸取铜钵里的净水,轻轻掸在林皓卿身上——这是《水陆仪轨》记载的“结界”,以防饿鬼道众生侵扰。
檀香浮动,两人的影子在明灭的烛光中微微晃动。
林皓卿虔诚的双手合十:“多谢方丈。”
“去吧。”方丈回礼,面容一如白日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