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的铜炉升起袅袅青烟。
林皓卿规规矩矩在蒲团上跪好,面前摊开几几页经书,檀香浓厚的气息包围着,熏得人眼皮发沉。守夜的僧人在角落做晚课,月头渐渐升起,木鱼敲得愈发散漫。
外面报时的梆子响了10下,雕花窗棂外已是一片沉沉暮色,那僧人起身行礼离开,大殿里就剩林皓卿一人。
林皓卿忍不住放下经书,好奇打量大殿中央供奉的金色佛像。
此处与别处大不相同,正中间矗立的佛像面容狰狞,双眼圆睁,手持法器,怒视着殿外的天空。左侧的青铜佛陀生出三头六臂,每只手掌都举着利刃;右侧菩萨低垂的眼睑,胸前却锁着铁链,眉眼弯得过分妖异。
是从没见过的法相。
林皓卿收回视线,又翻过两页经,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头晕。他干脆捧着经书凑到灯下,伸出手指戳着字慢慢诵读。
灯下的檀香味道更浓了,读到「燃身供佛,得证三昧」[1]处,林皓卿心念一动。
燃身、燃指、烧臂,奉献一切,然后得到点拨感悟。
供桌上的灯苗突然窜高,焰心泛出诡异的青蓝。他不自觉的按向自己的小腹,「剜肉为灯油,焚身作香炷」,墨色的字在烛火下泛着着红光。
有风拨响廊下铜铃,林皓卿猛地回头,意外看到殿门口站着一个僧人,屋檐下的阴影落在他身上,看不清面容。
“莫怕。”那人迈进大殿,托着木盒朝铜炉走了过去:“这是迦蓝香,助您得菩萨真意。”
明亮的大殿照亮了那人的脸,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中年僧人,偏偏一对浓重的眉毛,让林皓卿有些印象。
他想不起那人的称呼,便安静地合十行礼。
“您很有佛缘,”僧人仔细添香,似乎是闲谈,声音里带着奇异的起伏:“愿意牺牲自己帮助别人。人世间牺牲最多的,不就是母亲吗?”
僧人朝林皓卿露出微笑。
“您真的很像我的母亲,乳汁丰盈,皮肤细白。我很喜欢。”
林皓卿隐隐察觉到奇怪,直到甜香钻入鼻腔,他才慌忙朝大殿外跑。
但四肢就像浸在深水里,推动和拒绝都要耗费几倍的力气。
“你......”喉咙像被棉花堵住,未尽的求救散在口齿间,林皓卿无力的倒了下去。
“你也像我们的母亲——有乳汁吗?”
僧人吟了声佛号,拿起林皓卿遗落的经书,放到鼻下仔细的嗅。
“虽说是个男人,可你太美了......”僧人把经书团了团塞进自己嘴里,囫囵嚼着,眼神愈发淫邪:“等药效上来,你就不怕了。”
林皓卿的意识还在朝前挣扎,可身体却迷迷糊糊倒在原地,不到两米的距离,铺散着月光,伸手月光却落不到他身上。
“好好享受吧。”
他太大意了。
林皓卿用尽全力,只在眼角挤出一滴泪水,隐约看到院子里有人。
是同伙吗?
他的身体在邪僧的低吟中如同灯芯烧了起来,在青砖上扭动着发出干燥的叫声,吱吱呀呀,连冰凉的地面都让他感觉灼热。
院子里的人慢慢走过来,披了一身月光,林皓卿费劲力气也只能睁开一只眼睛,他看到院子里那人冲自己笑了笑,面容很熟悉。
“你是什么人?”
好像是穆申。
身体里泛起的灼热让林皓卿控制不住的落泪,模糊了视线。
“我叫人——啊!”
耳边重归平静,那个聒噪的声音轻描淡写消失了。
“你这不听话的淘气鬼......”
这是林皓卿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声音。
他的意识,视线和理智,全被由内而外的烤干了。
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寻常的故事,大概是从很久之前开始的,枯山旧庙,不知那里逃来一群彪壮的大汉,披上此间僧人的袈裟,装模作样的念起经来。
倚着佛祖,香火倒也能果腹,可血液里的贪婪,还是吞没了回头的岸崖。
若是没有贪念,又怎么会愿意独自在大殿守候一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