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是在九月离开的，还押送着进上的贡品，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打点人情能用着的礼物。

你自己的东西倒没带什么，只说着进京买进京买。

霜儿还探出头来和我们挥了好久的手，但你一挥鞭子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你们离开后不到一旬，有一日大将军派人前来传我进府，我还想着是不是你写信回来了，信中提到我了，大将军让我去瞧瞧。”

严鸢抿了抿嘴唇，停顿了一下。

年青云脸色变了，不是开始那样带着丁点好奇的、疑惑的神情，因为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书是抵达京城后一月才送出的。

年青云面色凝重地盯着严鸢的侧脸，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对府里也算了解，那日是门口的老赵接我进的大门，照理来说大将军应当在外院书房接见我，但那日老赵没带着我去书房，而是转去了内院。

接我进内院的人有点眼生，起码我没在你院里院外见过他，但老赵把我交到他手上，我也就安心地跟着他一道走了。”

“还记得哪个管事长什么样子吗？”年青云插话。

“我仿佛记得，年纪不大，但已经蓄胡了，不过胡子短喇喇只有一寸左右，面皮还挺白净，个儿比我小得多，应该没你高。”

年青云思来想去不记得内院有这么一个管事，无论是父亲身边侍奉的人，还是几个姨娘那边院子都没有这样的人。

年青云听着不对劲，感觉也不对劲，严鸢这会儿有些陷入回忆中，原本找准穴位按摩的手指力度减弱了许多，现在只是毫无目的地按压。

年青云不动声色地拉过严鸢的手来，他也没什么旁的反应，不拉还好，一拉年青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严鸢是习武之人，又不像年青云这样糟蹋坏了身体，手心怎么会又凉又湿，年青云用自己带着点暖意的手捂着严鸢湿冷的手。

“他带着我七绕八拐走到了个院子外，说是大将军就在里面，让我在外等候，他进院里通报。”

“就短短一会儿，便来了伙儿府兵将我围了，说我私闯后院、意图不轨，把我捆了押去了大堂，我跪在大堂的时候才看到了将军。”

严鸢咧了一下嘴，一脸讽刺：“我穿着一身常服，连一个护腕都没带，他们说我意图不轨。”

严鸢深吸一口气：“多荒唐的理由啊，但我的辩解很无力，因为没找到那个内院管家，而且没人晓得还有这么一个人，老赵说：‘他只将我带到了外院，不曾将我交予什么人’。”

“然后，我就被夺去令牌、赶出了府。”

“再然后就是大将军府上派人传话，说让我速速离开朔方。”

“我，是被赶出来的……”

年青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严鸢，只能无措地用温热的手暖着严鸢冰凉的手指。

“我是被赶出来的。”严鸢又笑了一下，笑得比哭难看，年青云顺着向下撇着的嘴角向上追溯，最终定格在泛着泪光，泪珠即将夺眶而出的眼睛上。

严鸢轻轻坐了起来，靠着床头，伸手缓缓将严鸢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将“不体面”、“迟来”的眼泪藏在了衣襟之上，除了衣服，再无人知晓这几滴眼泪。

“我带你堂堂正正地回去。”年青云一下又一下轻拍着严鸢不断起伏的脊梁，严鸢深吸了两口气，尽力平复着自己。

“虽说将我赶了出来，但没有影响到阿爹与师父，原州这边也打点好了一切，我在到原州的路上什么样的情况都想过，但到了原州后什么也没有遇上。”

“我不知，我不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严鸢活动了一下头颅，在年青云肩上将眼尾的泪水擦了个干净，再抬头时除了红着的眼皮一切正常。

年青云斟酌着说道：“或许，是因为我离开了。”

严鸢把凳子移到了床头斜前方，顺势一靠，正好师兄妹二人头挨头分析原因。

“霜儿、蒙拟，父辈均担重职，小辈里面也只有你我从军入伍，我带着她们离开，就此严蒙两姓与我牢牢捆绑。”

“而幕后黑手可能是因为‘他’动不了父辈，所以只能向着你下手。”年青云心中愧疚，声音越来越小。

严鸢视线斜向上看向前方：“会是你弟弟吗？”

年青云不置可否：“他与我和哥哥不同母，他娘先前颇受宠，他也嘴甜，反正哄得我爹挺高兴。可能因为这些，所以母子俩起了取我们而代之的心。”

“只是连累了你。”

严鸢搬着凳子向前半步，人转了个身，面对年青云：“无需自责，与你关系不大，也是我大意了。”

严鸢说得轻松，但年青云心中的愧疚丝毫未减。

“睡吧，我先回去了。”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愧疚的情绪，严鸢扔下这句话后匆忙跑了，年青云毫无睡意，睁着眼直到天明。

“主人？”张弛通报一声却迟迟没听到年青云回答，告罪一声直接进了帐门。

连着叫了两声，年青云才好似大梦初醒一般转头看向张弛。

“何事？”

张弛避开年青云视线说道：“帅帐来人说是商议何日班师。”

“让他稍等片刻，我这就起身。”

年青云合了会儿眼，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撑着床头站了起来。

昨晚只睡了那么一会儿，年青云现在只有眼皮略显疲惫，无法控制地耷拉了下来，遮住了少半瞳仁，显得这个人冷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