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云将头颅拿黑布裹了递给了闫原,闫原拎着这个满浸鲜血的包袱有些僵硬。
“来人,取个匣子来。”
闫原僵硬了片刻,最终决定让人拿个匣子来装一下。
匣子还没取来,头颅就被闫风玉要到了他的几案之上。
“此等喜事,如何不庆贺一番,待我问过父王意思,便轰轰烈烈拜你为将。”
闫风玉满心算计,他将“李雨”看得明明白白,此人不甘只作一无名小卒、匿藏于人后,对方既有野心有能耐,他闫风玉便给他一个机会。
只希望李雨日后拜将封侯、封妻荫子时,能记得他闫风玉的一分好。
军中有好漆器,但多半是供与主将盛装金银珠宝、珍贵书画的,空的、还恰巧能装下一颗头颅的漆盒可少见,不过也让闫原寻摸到了一个。
“哪儿来的?”
闫原凑到闫风玉耳边:“舅爷听着我在找,使人送来的。”
闫风玉听了是舅舅送来的,心中满是欢喜。
他生母早逝,闫连霄这个当爹的反倒轻信假道士信口开河,认定他命硬,克父克母,不由分说就将当时只有六七岁的他赶到了庄子上自生自灭。
他在庄子上快饿死、冻死的时候,舅舅把他捡回了娘的家,将他养到了十五岁,然后闫连霄用读书这一理由毫不客气地将他要了回去,名为“读书”,实则是起兵后父亲顾不上照应家里,让他看顾弟弟罢了。
闫风玉细细摸了一下漆盒,触手光洁,舅舅又是千千方百计寻到的好东西,闫风玉不想脏了漆盒,让人将头颅先拿石灰抹了,又在盒子里上上下下垫了数层红布,红布之间满堆着香料,最上面搭了一层轻薄的红绸,将狰狞面孔遮了小半。
闫风玉满意地合了盒子,递给了年青云。
年青云接过,不明所以指向自己:“我来?”
闫风玉一阵诧异,这是在全军面前光耀功绩的好事,为何这人倒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若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立下大功,就连父王也对他有所耳闻,不然献头一事如何轮得到他。
年青云倒不是不想接受这份殊荣,只是猝不及防便要直面众人,她还没做好准备。
“献头。”
声音拖得颇长,传到年青云耳边时已失了原先的语调,只余飘渺虚无入耳,年青云听着竟有几分宫中传宣太监传人上殿的意思。
此时却不是“怀念”京中的时刻,年青云踩着新搭起的木阶走上简陋的拜将台,立在了闫连霄对面。
面如冠玉、一把长须养得极好、飘飘忽忽地飞舞在微风中,比京中的破落宗室更像天家贵胄。
年青云身上的甲已经换了一副,虽说仍没有在家时量身打造的铠甲来得合适,但也衬得她翩翩羽林郎。
闫连霄看着这年轻人,心中连连点头,但一想到这人从杂役一跃成为执掌兵权的将领,自己二儿子“功不可没”时,脸上的笑便淡了几分。
闫风玉在一旁陪着,余光觑着父王的脸色微变,心如同被手攥着似的不停地向外吐着酸水,浑身上下无一幸免,尽数被酸汁浸透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忌惮,他们父子二人不像父子,更似君臣。
年青云静静站在对面,正好将他父子二人的脸色看了个正着,嘴角扯出一丝玩味的弧度。
台上所有人的神情可比这场拜将封赏更好看,年青云想。
闫连霄接过漆盒,打开瞟了一眼后便传给了闫风玉,闫风玉瞧了一眼就又传给了下一人。
有些面生,年青云眼神迅速掠过那个方向,认下了对方的面孔。
十来岁的样子,应当是闫连霄三子闫风宝,他的长相与闫连霄截然不同,闫连霄长相是粗犷的,而那少年更柔和一些,年青云猜,对方应该是更像娘一些。
对方犹豫地从哥哥手中接过漆盒,盒盖开着,少年手臂是完全伸直的,离了老远,就这也只眯着眼瞥了一下就烫手一般迫不及待地传向谋臣猛将。
谋臣第一人便是萧凤梧,萧凤梧垂眸看了看盒子,便随手递给了下一人,眼神却直直落在了年青云身上。
闫连霄的心腹人手被向来厌恶的儿子笼络,甚至捧上高位,萧凤梧形势看得清楚,却有些想不通李雨为何会选择投向闫风玉。
年青云接下镌刻着“李雨”二字的令牌后谢恩起身,退后,转身。
萧凤梧眼神正在年青云身上,年青云一个转身,眼神正正好与萧凤梧直勾勾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年青云如今与在他院子当洒扫仆役那时简直天差地别,萧凤梧眼神立马乱了,胡乱将眼神投向闫连霄,耳朵却前所未有的灵敏,捉住了年青云唇边漏出的那一声轻笑。
年青云站在了武将一列不前不后的位置,她一站定就感受到四周或明或暗的打量,年青云眼神不变倒是站得更直了,大有你们爱看就看的意思。
冗长的庆贺一结束,年青云立马离了“戏台”径直去找闫原,由他带着去寻自己的营帐。
随后走出的闫连霄头向年青云离开的方向偏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道:“军师,你如何看啊?”
萧凤梧斟酌了一番,缓缓说道:“此子虽为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却实在心高气傲。”
闫连霄哼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满萧凤梧的回答,还是不满年青云的态度,总之未曾继续这个话题:“军师,你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