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歌微微从花丛中抬起头，他两手背过身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听这声音与三年前他被呼唤着闻伯伯毫无分别，除了现在话语中的冷漠。

阮朝歌转过身，眼眸中明显闪过了几分惊讶，他没想到，李婉卿出落的竟这般美貌了，明明三年前还是一个团子模样，如今都变成大姑娘了。

阮朝歌知道她是故意来到御花园与自己碰面，想到他与她父亲那层缘故，此时不禁生出了几分愧疚。

“婉嫔娘娘安。”

李婉卿道：“殿下不必多礼。”

说罢，她看了看御花园此下的风景状态，不由得说：“花儿竟都开了，看来本宫有日子没来了。”

阮朝歌站在一处烈红如火的花丛中，整个人要与其融在一起，他嘴角漾出好看的弧度，“今年的风信子开的极好，遍地生花，娘娘可以瞧一瞧。”

可李婉卿并没有去看花，而是不住地盯着他的脸，他的表情，直到观察到他竟没有一丝破绽时，她心头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恼怒和恐惧。

这个人，这个被她冠上了自私名头的恶人，在强加给他们那么多不想完成而又必须完成的任务后就死掉的大恶人，他如今再回来竟还能赏花作乐，感悟别人？那她的痛苦呢，他们的自由呢？他从没想过还是根本不在乎，还是……连同闻欲也是跟他一样的人，从始至终他们闻家人就在剥夺他们为人的生活、生命了？

她眼中炽热的痛苦太过强烈，阮朝歌忍不住望进她的眸中，那是虚无缥缈的，没有尽头的麻木与黑暗。

她怎么了？

阮朝歌疑问道，发自肺腑的。

而李婉卿看清他的疑惑眼神后更加恐惧，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之后她才知道，那破土而出的是真相。

阮朝歌似乎是要排解她这种情绪，回答道：“娘娘方才问我自己为何不身先士卒。其实对于别人和自己多数人会有两种做法，比如勇气，在鼓动别人要充满这种勇气后，轮回转到自己时却又缺乏了自己同别人说的勇气，说可以，做却难，这便是我不折花的缘由。”

李婉卿收回目光，嘲讽一笑：“不过一半是借口罢了，请殿下允许我问一个问题。”

阮朝歌轻轻点头，“娘娘请问。”

李婉卿盯着他，缓缓说道：“殿下……可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

闻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颅内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冲击一样。

蒋起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思忖百里郴话中的可信度。

要知道早在几百年前招魂的术法就已经被禁止，而多年来朝廷也禁止百姓学习这种术法，因为这是有违天伦的，如若遭到天地的反噬，那后果则不堪设想。

蒋起上前去安抚了闻欲，在百里郴果然如此的眼神下说道：“你有什么依据？”

百里郴笑出声来，“皇上和将军不是已然知晓答案了吗，若不是微臣招来，那王子殿下现如今又怎会好端端活着。”

闻欲看着他，对方脸上显现了几分扭曲，他忍不住道：“你疯了，招魂术从来都是被禁止练习的，你如今还施展了出来，不怕人死复生这种违背天理的事情引起天旋地转，海水倒灌吗？”

百里郴一直微微笑着，“是啊，相传有一位神仙就是使用了招魂术复活了自己的爱人，从此引起了长达数年的天旋地转，海水倒灌，最后是女娲娘娘和盘古出手相助天庭，才让仙界人间恢复了正常。但是……”他满不在乎地说：“神话终究是神话，又怎么能和真实的人间相提并论呢？况且，我从两年前就已经开始招魂术，现如今也并无大碍，将军皇上，你们说不是么？”

蒋起眉间皱的越深，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人，而且他竟招了两年才将闻着风的魂魄招回来，可见这两年间他使用了多少次术法。此事必须要上报上头了，虽然他已与他们很久不联系了。

“你只是侥幸罢了。”

百里郴处在下位，要稍稍仰头才能和闻欲蒋起对视，他的笑意慢慢淡下去，脸上变成了一潭死水，“可是皇上，您不知道我们终日来都做了什么，为了什么，遭受了什么。”

闻欲站起身，慢慢走下高位，与他齐平，“你将一切都告诉我，我会有定夺。”

百里郴刚要开口，外面邹随玉却来报，走到三人跟前，弓着腰道：“皇上，百里府丞来了，在宫外求见。”

百里郴轻声道：“我父亲。”

闻欲很明显地看到他听到百里忠来此时脸色苍白了一个度。

“不见，让他回去吧。”

邹随玉又道：“府丞说他有很要紧的事和皇上汇报。”

闻欲蹙眉不悦，“那让他等着吧，朕现在有更要紧的事要处理。”现在有什么是比真相更要紧的吗。

百里郴却猛然说道：“有人叛变，有人叛变了……”

蒋起走到闻欲身旁，忙问：“谁叛变了。”

百里郴脸上出现了崩坏的神色，“有人叛变，我们……”

闻欲扶住他肩膀一侧，轻声抚慰道：“你别着急，慢慢说。”

百里郴蹲下抱住了脑袋，头上於结了从十七岁就留下的伤口，钝痛在之后的两年里啃噬着他的骨血，一直一直延申到至今。

“太痛了，太痛了……皇上……太痛了。”闻欲蹲下来看到地上的泪，听到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他皇上、阿欲，父亲。

闻欲不知道为什么心脏也开始绞痛起来，他两年没见百里郴了，从前见还是小的时候，那时候可以天天见，他记得他和百里郴小的时候总要打架，他父亲撮合着他们和好之后他们又黏在一起好的不分彼此。可现在他们疏离的只能让他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无从得知他的痛苦。

蒋起很容易就抓到百里郴为何这样的重点，他说：“是不是百里忠对他做了什么？”

闻欲让邹随玉将百里郴扶到椅子边坐下，站起来点点头：“估计是的，不然他也不会这样。”

闻欲道：“查查百里忠吧，我从前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蒋起点点头，出殿门召李安过来同他说了几句话。

闻欲看着百里郴痛苦的模样，瞧见他脖子间竟隐隐约约有着青红交加的痕迹。

他走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忽然想到招魂术的弊端，引起天下大祸的前提是必先反噬到本人身上，而他看过的书中所写的症状，就是脖子处会有青色的痕迹。这种痕迹永远也洗不掉，慢慢的，身上便会有更多的青痕，直到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最后，整个人都会被融掉，化成一滩青色的溶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