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淑惑进京的日子临近,除了闻欲,阖宫上下忙的不可开交,就连邹随玉都被请去清点和指引。
闻欲清闲,这几日跑跑后宫,给他几个故事迷们讲点好玩的,倒是乐得自在。
只有宫里的老人才知道这位孝德太妃有多难伺候。百里河啖在位时,她就仗着承宠拖百里河啖上朝的时间,不开心了就随意挑几个她宫中的太监宫女,让其从宫门处铺上火炭,一路延伸至大殿,自己铺的是自己的黄泉路,走完这一条路,几人的脚基本也废了,孝德太妃不怕,就扔到柴房自生自灭。夏天还好,即使燥热难耐,但不至于像冬天夜里那样寒气刺骨,这样下来一个晚上就能冻死好几个。
且这董淑惑用器必须是金的银的,吃穿用度必须是全皇宫里最好的,连老太后都不放在眼里,奢靡程度仅次于百里河啖。
听说她如今依旧不收敛,闻欲希望切莫改变,他倒是对这种情况的人喜闻乐见,因为最好对付,也最没脑子,狠毒都浮在表面上,想要悄无声息引其自戕最容易了。
这会子闻欲正在长春宫给江君喜讲侠义剑客和千金小姐的故事。闻欲讲道:“就只见那剑客拔剑而起,刺破空气,抵挡住来势汹汹的杀客,将小姐护在身下,不多时穿破人群,杀出一条道来,二人款款对视,小姐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闻欲在江君喜满脸期待下结束了故事,看着江君喜从期待变为沮丧。
“啊,皇上,您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嘛!每次听到精彩的部分就没有了!”
江君喜今天梳着两个小丸子,哼唧起来丸子头一晃一晃的,好不可爱,闻欲看着她这样笑起来,忍住想掐她脸的冲动,说道:“后面的下次再听吧,好了好了,别装蚊子了。”
闻欲站起来就要走,江君喜在他面前松惯了,也没有要起身恭送的意思。闻欲看着她还在托腮发呆,脸上还红扑扑的,就知道这个想象力特别丰富的小姑娘一定又在幻想着那位剑客的样子。
闻欲笑着对准备提醒江君喜的小宫女摇了摇头,对方瞬间脸红的像云彩,闻欲说:“朕走了,照顾好你们家主子。”
小宫女望着闻欲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深宫之中,自己人生规划好的做一辈子奴隶的命运,此刻有了半点慰藉。
……
闻欲回养心殿后已是午时,他到殿外,那两侧的太监似有些为难,闻欲看着其中一个踌躇了半天才上前道:“皇上,蒋将军来了,百里将军也来了。”他怎么知道这两位将军来的正好,迎面撞上了,那百里将军说:“大将军好。”
蒋起点点头,颇为好奇地盯着他,淡笑道:“中将军从圭吾南泊交界之地赶来,怎么不在府中多歇息几日,这般忙着要见陛下?”
百里郴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属下在圭吾办事,办完了就立刻回京来面见圣上了。”
只是百里郴也过过刀尖舔血的日子,面对蒋起话中的冷嘲热讽自然不怯,从容对上他目光。
殿门两侧的小太监都是邹随玉刚刚提拔上来的,邹随玉吩咐过了要他们伺候好皇上,不能丢他的人。不过他们也实在没体会过朝臣的剑拔弩张,面对蒋起和百里郴之间这诡异的气氛更是吓得冷汗要出来了。
闻欲知道蒋起是干什么来的,但百里郴……
不知是何底细,那就容他试探一番。
闻欲进殿后便看到蒋起和百里郴各站左右,二人之间似乎不用多么言说,都能感受到一点水火不容。
行过礼后,闻欲也规矩着让他们平身,后各在两侧赐座。
闻欲看过去百里郴,他倒是很坦荡,平静地和闻欲对视。
“两位爱卿今日怎么同时进宫,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百里郴率先开口:“臣拿着皇上赐给臣的腰牌一路进到殿外,还请皇上恕罪,臣是有要紧的事要痛皇上商议。”
闻欲:“那腰牌就是这样用的,朕既赐予你,你就好好用着。另外,你说的要紧事是何事?”
接下来百里郴所说的话,让闻欲和蒋起双双从座位上站起,脸上崩出了从容外的大惊失色。
他说:“皇上,我是侯爷的人。”
侯爷。
现如今朝堂上哪里有侯爷,只有前朝,百里河啖在位时的诸侯。
而闻欲蒋起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怀疑他所说的这个侯爷就是闻欲的父亲。
“爱卿糊涂了不成,如今是大霁,本朝可没有侯爷。”
百里郴道:“皇上自然知道臣说的是谁。”
他说完后,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风过南泊,有着不要命的势头朝着京城奔来,势必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养心殿外有风,吹的殿门口厚重的帘子刺啦作响。
闻欲慢慢坐回原位,一时间怀疑自己的处境到底已然掉进了一个什么样的深度。倘若百里郴说的是真的,那他是什么时候归顺的,闻着风又有着什么计划,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启的。他有太多疑问,以至于看向百里郴的眼神中都带上了自己也发觉的恐惧。
百里郴叹了口气,竟微微一笑道:“侯爷不应该连这个都不告诉皇上,哪怕让您知晓片语也好啊。”
闻欲喃喃道:“什么……”
蒋起说道:“该不会是两年前就已然计划好的吧?”
百里郴摇摇头,“还要早一年吧,我那时候在边疆重地,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太清楚。”
闻欲攥紧了手,几欲要冲出血来,他道:“我父亲,是什么计划,怎么说的?还有谁参与其中?”
百里郴却说:“微臣说不清楚,还要皇上亲自去过问侯爷。”
闻欲眼神猛地一凛,觉得事情顿时从分崩离析合到了一起,“你知道了什么?”
“皇上不必太过惊讶微臣会知道,因为,侯爷的魂魄就是微臣招回来的。”
——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对面的人顿时露出了理解的神色,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别过了阮朝歌。
阮朝歌的右手流连在尽数的斑斓艳花中,却并没有折下的意思。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裹挟着初春与尾冬的微冷:“殿下不是说‘莫待无花空折枝’吗,为何教说了别人自己却毫无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