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神注目着面前的血族,消失的言语化为敏锐的感知,又经由其他器官,加工成浅浅的低吟。
链条小幅度的碰撞声揭露一切不可言说的呓语,颈上的东西还在消耗他反抗的力量,路伽用尽力气拽住洛维斯的衣角,声音颤不成调:“洛...维斯......你冷静一点。”
“...冷静?”他微微歪头,表情似婴儿般未脱稚气的疑惑,裹挟着说出冷冰冰的话,“做了这一切的你有资格说出这种话么?”
洛维斯脱离失控般地逼问:“还是我纵容你太久了,让你的自我认知产生了偏差?服从命令、哄主人开心,你从来没有尽到一个宠物应有的职责。”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爬满全身,路伽颤抖着身体后挪,可是一逃,躯体便被束缚的锁链蛮力扯回来,他吃痛出声。
苍白指尖握紧冷冷的金属长链:“提出要求前,应该先想想怎么消解主人的怒火。”
近在咫尺的距离,洛维斯看清对方眼底的恐惧,不易察觉的哀伤涌上来:“sweety,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这个样子和周围注视我的死物有什么区别?”
吸血鬼向前挪动一步,深深望向金发碧眼的人,看不见的倒影令他怅然所失:“不,还是有区别的——你照镜子的时候有沉溺观察自己的眼睛吗?我以前经常溜到人类世界和伊特拉的交界,太阳升起的日空就像你的眼睛,忍不住多停驻,可时间久了,光线就会变得越来越强烈,像烈火一样灼烧我的眼睛,其实不只是眼睛,还有四肢、躯干、皮肤、发丝......冰冷的利器插满躯体全身都毫无感觉,唯独这个、只有这个.......”
他说话絮絮叨叨,逻辑混乱,到后面竟神经质地笑起来。
热量一点一点聚集,漫上全身,神志模糊的人动了动腿,被按住了,一团火烈烈地朝着一处窜,烧得躯体痉挛,水汽弥漫。
烧得身下人嗓子都哑了,几绺碎金发服服帖帖润湿额前,遮挡了混浊无力的蓝眼。
身上人安静了,茫然若失地抬起头,半副身子浸在这片黑夜,脸颊上银线滑落,喃喃言:“sweety,残忍的人其实是你。”
眼珠子迟钝地移动分毫,投向涣散的目光,他无暇思考这话的意思,嵌着中止的感觉并不好受,这种感觉凌驾了其他情感之上,让他抓狂。
呼吸越来越重,他偏头,竭力压抑一股想生理性呜咽的冲动。微凉的双手覆上脸颊,把他的视线拉了回来,洛维斯近距离看他,愣了几秒,眸子里倒映他催生不止的欲望。
手掌重新将裸-露的腰腹固定住,吸血鬼把人类的呜咽、气息全都吞进去,似喝着喉管里的血一般痴迷。
对人类的窒息感也是。
花窗玻璃折射出的红蓝调柔光熏上路伽的眼睛,冷气灌进来,映着的流动红色戛然而止,凝成固体。
莉娜晃了晃指上的戒指,红色块状物纹丝不动。
桌上的文件分成两摞,一摞是处理过的,另一摞是待处理的。她随手拿过一份未处理的展开,皱着眉移开面上的白纸,底下情意绵绵肉麻的句子涌入眼睛:
莉娜小姐亲启——
“啪——”扔到脚边堆成一座小山的废纸里。
紧接着拿第二份:
听闻斯特兰德先生近日琐事缠身,也不知是何事,请代我向他问候......(中间一大段无意义驱寒问暖的啰嗦话)......很抱歉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联系您......(征求处理一些鸡毛蒜皮小问题的方法)......我只是想问莉娜小姐您下月是否有空陪我——
桌子猛地一震,纸张被滔天的怨气撕成两片,揉成一团滚落到男人脚边。
莉娜气势汹汹站起来,走向端着糕点进来的莱诺:“洛维斯再不恢复正常,我就要跟着疯了——!”
她扬长出门,莱诺放下盘子,捡起废纸看着上面肉麻的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些糟心事儿通通发生在路伽醒来后,按仆人的描述,从那会儿开始,洛维斯整个人就跟失智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在那个小房间里活动徘徊,原因显而易见。
而莉娜也被迫暂时接任了洛维斯的工作,不仅占用了她大量的时间,更是在处理一大堆琐碎无聊的事后变得易爆易怒起来。
她去找了露西,听着汇报最近的状况,啜了口酒,捏紧杯脚:“我真怕他把人玩死了。”
“莉娜小姐,阁下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太好,但是无论说什么,斯特兰德先生都听不进去。”
莉娜扶住额头,太阳穴突突跳,跳得她脑袋疼。自负的老男人是这样的,尤其像洛维斯这样众星拱月的血族,绅士表面的隐藏下往往是骨子里从小熏染的自傲,又在时间的磋磨中变成不可控的执拗劲儿。这点她在莱诺身上也深有体会。
“你少去惹那个疯子,保不齐还把自己搭进去。”
露西缄默不语。
洛维斯走过来,一连几天,脸上都挂着相似的笑,这份心情是被毒药养分滋养出的宁静,盘根错节埋在土壤里,最后绞杀自己。
“洛维斯——”莉娜喊住将要进房间的人。
他停住脚步,说话的尾音诡异地上扬:“怎么了,亲爱的妹妹?是情人不够玩了吗?”
疯了后对她倒是彬彬有礼了,以前惯常保持沉默,也不怎么搭理人,现在还有闲情打趣她,压抑良久恶劣的一面一览无余。
莉娜盯着他皱眉头,半晌无言后,洛维斯转身进入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