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漂泊的每一天，都会让他对这里的黑夜憎恶一分。

女人腰间一紧，微微侧头，瞥见银灰色的发丝垂落肩侧，与自己黑色的长发纠缠不清。

壁炉里的火焰跳跃着，灼热烫着眼睛，他轻眨几下缓解不适，转瞬火焰便被莉娜扑灭。

燃尽的余光留在她的发尾。

恰如这点微火，莉娜是他厌恶的绵绵黑夜里，一片独特、明丽的存在。

他执起女人皓白如玉的手，目光被中指上从未见过的戒指吸引，戒托上镶嵌的不是宝石，而是一个透明容器，血红色的液体在里面涌动。

莱诺看得出神。

“怎么了?”

他回过神道:“有点素。”

“你觉得好看吗?”她把戒指展示给对方看，“本来是打算放些干花干草的标本。”

莉娜笑着看他，又接着道:“前几天认识了位银匠，好看的话我们可以去做一对。”

“人类的银匠吗?”

“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莱诺不自觉环紧腰上的手，轻吻女人的发顶，“只是想到最近，洛维斯为一个人类着迷，精神失常......”

她转过头去，把蒸好的糕点从锅里拿出来，又从橱柜里拿出餐具，几乎是脱口而出:“活了那么久，精神不正常才正常吧。”

莉娜透过窗户怔怔眺望远方，没缘由地来了一句:“黑夜太阴沉了，谁都会因它发狂，要不是我还有未完成的事......”

“亲爱的，你在为外面的世界着迷。”莱诺将下巴轻轻搁置她的肩膀，“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像个虚幻的影子，自己追逐的是一阵风，一场雾，云开霁月后，你就会跟着一起消失。”

不可控，抓不住，不受任何拘束的因子，意外掉入伊特拉的天际，与另一片不可控的因子相聚。莱诺从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投射，看见身为自己的癫狂，她那令周围人抓狂的炽热明媚的灵魂。

“是...么?”莉娜心神恍惚，须臾定神下来，笑着看他，“我有那么让你不安吗?”

莱诺眸中流转万千星辉:“莉娜小姐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女性。”

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她毫无怯意地直视莱诺的眼睛：“这话你说过很多次。”

四目相视间，莱诺默然不语，嘴角噙着的笑却未减半分。他总是这样看着她，热烈汹涌的情意无法遏制半分，莉娜也从不躲开，坦然迎接他热切的目光，到最后往往以齿间温热的吐息收尾。

这次却不同往常，莱诺意外地没吻上来，而是拥住她，声音轻得仿佛如天上的浮云，“我也开始变得患得患失了。”

......

力量滋生欲望，却难填欲望的沟壑。

脆弱的身躯不堪重负，

葬入黝黑的湖底。

我亲爱的孩子啊，我逝去的孩子，

我今天也在为你悲恸，悲恸你早已安息的灵魂。

为何杀戮存在于同一天空下，无休无止?

“......”

奥特卡斯，除了关押人类，也是低等血族们常常觊觎的地方。

流民们蛰伏于附近，他们偶尔会与这儿的管理者起冲突，为了一丁点儿食物冒着极高的风险冲进去。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并不敢真正这样做，而是徘徊隐匿在附近，等待某个倒霉的人类逃出奥特卡斯的枷锁。

人类不敢踏足血族聚集的领域，大量的食物供应又被高等血族垄断，相较之下，这儿反而成了稳定的食物来源。

房子内响起一阵躁动，急促慌乱的脚步逃出奥特卡斯的牢笼，迎接他的并非自由的空气，而是蛰伏许久的獠牙。

他们朝着渴求已久的食物扑了上去，血溅了一身，管理者追出来，见到这副场景，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不远处的男性血族见证了这一切，腥然的血味猛得涌入鼻息，刺-激得喉咙干涸发痒，他掐紧脖颈，试图驱逐这份感知。

地上的人类发出痛苦的呻-吟，微弱的求救呼喊淹没在吸血鬼的进食里，被牙齿的啃咬声替代。

呼吸被攥紧，甘甜的血味仍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猖獗地钻进来。

糜烂血腥的味道中蓦地混入一股格格不入的气息，由远及近，随着逐渐增大的脚步声愈发浓郁起来。

四周的声音随之弱了，他们像是感知到危险的生物，四散逃窜，风中便又只剩下微不足道的猎物求救声。

下一秒，巨物“轰”得一声落在他身前，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充满恐惧的眼睛——尚有一丝生命迹象。

“你需要这个。”

这声音柔媚悦耳，细听片刻，又觉是从寒冰里抽出的利刃，自带独一份的冷艳孤绝。女人周身的气场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只窥见眼前脚踝处的银色足链，月光反射下，也成了锋芒毕露的刺。

地上断断续续的悲鸣，并没有激发血族嗜虐的天性，他僵硬地后退身体，发出抗拒饮血的信号。

她的眸光滞留在男人身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袖口处银光乍现，“哗啦”一声，地上的人彻底失去了气息。

女人拔出胸口的短刀，刃上的鲜血恰如她明媚耀眼的发色:“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发出痛苦声音，让你担惊受怕。”

瘦削的身躯颤抖得比刚才还厉害，女人缓慢优雅地蹲下身，红色的发尾轻柔飘晃，落入男人的眼角余光里。

下颌骨传来一阵疼痛，女人的指尖微微用力，逼迫着他抬头看清来人的模样。

绿色的瞳孔散发着审视的微光，冷飕飕的凉意从里面迸发出来，令人心怯。

维拉妮卡的声音也含着不近人情的冰凉:“张嘴。”

闻言，他反而咬紧下唇，警惕地盯着眼前人。维拉妮卡没有遂他的愿，手指再度发力，逼迫他张口，沾着人血的指顺着伸了进去。

猛地伸入刺-激得他喉咙干呕，又在品尝到鲜血的一刻眼睛蓦地变成红色，他战栗着，眼睛褪去素日的混浊，染上迫切渴求的目光。

迷离沉醉的视野里，他恍然撞进女人玩味的眼睛，那股心理上对鲜血的排斥感顷刻涌上来，他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了眼前人。

他略显慌乱地开始从身上翻找什么东西，终于从口袋里找出一个小瓶子。维拉妮卡在一旁静静地打量他，液体流进男人的喉管，他喘息缓和了片刻，才得了点胆量，小心谨慎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维拉妮卡凑了过来，他后背抵在岩石上，无处可退。纤细修长的指尖扫过他唇角残留的液体，又被嫣红的舌尖舔舐干净。

不是人血，却类似人血的味道。

他终于鼓起胆量，开口的声音仍是有些畏惧:“大人没必要通过这种方式凌-辱我，一定要逼着我像男宠一样逢迎卖笑吗?”

“男宠?”维拉妮卡上下打量他一眼，意味不明，“你对自己的认知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