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碗筷砸落之声、桌椅碰撞之声、人言惶惶之声并起,屋外三分小雨淅沥,几名大汉大步踏入这街边的小面摊,冷喝道:“六分半堂行务,闲人快走,慢了莫要怪我等打起架来,刀剑不长眼了!”
语罢铿锵之声不绝,几人亮出兵器,刀、剑、锤、棍,无一不有,寒光凛凛,骇得闲客面色苍白,匆匆出逃。
何愁坐在角落中,并不出声,亦不迈步,等店小二同闲余人等都跑了个精光,店中只剩下她与另一名老者,她才幽幽道:“以大欺小,这便是六分半堂么?”
为首的汉子名叫雷横的,乃是六分半堂杭州分舵的一名管事,平日手中颇有些权力,少有被人忤逆呛声的时候,这时便去打量她,自下往上只见姑娘倚在椅背上,跷着腿,抱着双臂,姿态慵懒,神情似笑非笑,看不出武功如何,却已叫人吃了一惊:但见一张桃花芙蓉面,在杭六月的烟雨中明媚如春,与这喧嚷不断、污水横流的闹市格格不入。
原来何愁的面纱之前被怜星摘下,仓促离开时没有拿回来。后来到了楼船上,苏梦枕并不以容貌对她多加礼待、平常与她谈话时面上也没有异色,何愁便没有用上面纱的必要,下船后也大摇大摆地跑来吃面。
雷横绝不敢小看落单的美人。美人这种存在,在江湖上通常分成二点极端,要么便是弱小可怜的红颜祸水,要么便是吞人性命的食人花,对方看上去确实半分内力也无,可谁知道她是不是用毒用蛊?
他谨慎道:“六分半堂与这店中之人有怨仇要算。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姑娘总不至于横插一手罢?”
原来店中老者正是金风细雨楼杭州分舵的一名管事,名叫张同衡。说来他的职务并不多大,然而他却是总部派来驻守的钉子,整个分舵的账本信薄都从他手上流过。分舵主叛变、六分半堂吞下杭州时,他果断消失了,此后一直隐匿在人群之中,等待总部派人前来。
六分半堂扼守出城的水路陆路,生怕他插着翅膀跑了,哪里想到大隐于市,这老头就躲在这城东的面摊中吃面,一连过了月半才被他们捕到行踪。雷横心中急切,用语不免粗犷:“姑娘难不成还有路见不平之心?这人已被六分半堂盯上,姑娘若要保他,便是要同六分半堂作对了!”
张同衡心知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不忍牵连无辜,同样劝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高义,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姑娘莫要蹚这浑水,这到底与姑娘无关。”
何愁听完他们的话,冷哼一声:“你们叽里咕噜咕噜叽里地说个什么东西。谁管你们情义不情义好人不好人的。”
她指了指地上的面:“我只问,我的面谁赔给我阿?!”
雷横愣了一愣。
就为了一碗面?
反应过来,他只觉啼笑皆非,连忙道:“原来是扰了姑娘的兴。不妨这般,我赔十碗这面的钱……”
他使了个眼神,身后果然有人取出钱袋,掏出的银子店中的小二都绞不过来、够何愁买一百一千碗十文钱的片儿川。
她却仍然道:“我缺这点钱么。我要你把我的面重做一碗给我。”
雷横便如那被鲁智深难为的屠夫般呆了一呆,到底忍气吞声,笑道:“倒也不难。将那店小二……”将那店小二叫回来给她重新做一碗不就成了?
何愁道:“我要你亲手做。”
“……”
雷横收敛了笑,冷冷道:“姑娘未免欺人太甚!”
何愁大怒:“到底谁欺人太甚!”
这可是她下了船吃的第一顿好饭啊!
语不投机半句多,雷横一招手,身后的弟兄们便持着刀、枪、棍、棒,一应凶神恶煞,并肩子攻了上来。张同衡有心想救,却是不成,只能颓然闭眼,长叹命途。
何愁可没有老头的多愁善感,她名字里虽然有个“愁”,愁的次数却忒少,此时见一众人扑来,武器森寒锐利,半点不惧,翻手扔出数枚弹丸,准头极差,却顷刻掀起了巨大的气流与火光,轰隆隆将众人一并席卷。
“霹雳丸?!”
雷横失声惊呼:“你是唐门的人!”
还未得到回应,他便被炸飞三尺,撞在墙上,吐出一口血来。寻常火药奈何不得江湖人,眼前的小小弹丸却威力恐怖,一时之间,除了佩戴[守心]的何愁,所有人都被掀翻在地,如同蝉蛹一般翻滚。
“蛐蛐唐门也敢碰瓷我的火药,”何愁得意冷哼,不屑道,“不自量力。”
她扔出的其实是高科技世界的小型手雷,极致压缩的体积和被释放后飞快膨胀的动能,随便一颗就能将小店炸成废墟。何愁和李寻欢同行一段时间,曾经向后者讨教小李飞刀的诀窍,李寻欢并不敝帚自珍,而是倾囊相授,奈何何愁没什么天赋,只能凭量取胜:火力充沛,哪还有什么胜不了的!
苏梦枕同杨无邪循着信息,匆匆赶来时,见到的便是破烂不堪的店铺、满地呻吟的伤残,以及一个完好无损、面带愧色的何愁。
“哈哈,”何愁把张同衡扶起来,略微心虚,心道老头倒是挺抗炸,“老先生,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