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同衡的位置与六分半堂的人有一段距离,没有直面小型手雷的威力,饶是如此也被炸得脑袋轰鸣。
但他很清楚一点,那就是何愁是他的救命恩人。否则,落到了雷横手里,他还有几天好活?当下挣扎着抱拳道:“多谢姑娘出手搭救。”
何愁挠头道:“也不是故意要救你啦。”
她真是为了那碗面发飙来着。或许旁人看来这是一桩小事:一碗面罢了,多重要么?然而对何愁而言,任何被赋予了时间的东西都是宝贵的,比如说她等了一刻钟的面,她酿了一年的酒,她花了三个月编的红绳。
她眨眼道:“你还好么?能站起来吗?没有脑震荡吧。这是几?”
张同衡接连逃亡数日,心力憔悴,刚刚又被震得内腑俱损,撑着一口气答完,忽而惊喜喊了一声:“楼主!”
原来是苏梦枕来了。
少年迈入废墟之中,被飞扬的灰尘激得咳嗽几声,道:“张叔,辛苦你了。”
张同衡老泪纵横,心神激荡,连念了几声不辛苦,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何愁心虚地抓着他的肩膀摇晃:“桥豆麻袋啊,你先别晕啊,等会别人以为我把你炸的怎么办啊!喂?喂!”
虽然确实是她炸的。但她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吗!
张同衡冥冥中哪里知道她这一通呼喝,还是杨无邪苦笑着走上前来,接手道:“林姑娘,别摇了,再摇下去他没事也要有事了。”
何愁听到他的声音,“咦”了一声,“杨主事,原来是你们。”
她松开手,这才有空回头来看,但见屋顶被炸破了个洞,三分小雨不知不觉化作五分,飘进来打湿少年的红衣黑发。苏梦枕便站在废墟中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宛若一把亟待出鞘的刀,锋锐、瘦削、野心勃勃。
何愁注意力却全不在他身上。
她盯着那破洞的屋顶,再打量原本好好的、现在炸成垃圾场的店铺,半晌沉吟道:“苏公子,你同六分半堂有仇怨吧?”
苏梦枕道:“正是。”
“那太好了,”她说,“快把这群人的荷包翻一番,不然我哪来的钱赔这小店。”
说着她已开始翻荷包,有种在垃圾场捡破烂的大义凛然气势。
苏梦枕:“……”
他失笑地蹲下来,陪她在一群人衣兜里掏荷包。六分半堂中还有一些人留有意识,口中咒骂不已,他一一打晕,不多时搜出五百八十二两的银票,何愁犯难问,一间小店值多少钱?
苏梦枕道:“寻常买卖,五十两做得,一百两也做得。这街边小店,想来也就在这区间了。”
何愁唔了一声道:“为免寻仇,我看店家还是搬走的好。”
她叫来在远处缩头缩脑的掌柜和小二,给了一百五十两的银票,嘱咐他们快跑。一百五十两,省一些够买两座三进的青瓦大宅了,掌柜小二本是一家人,接过银票眉开眼笑,已是决定连夜搬走。
杨无邪半架着张同衡走过来道:“还好,伤得不重,能治。我们先回去?”
苏梦枕点头应道这就回去,然而杨无邪走出数步,他却仍然停在原地,忽而同何愁道:“林姑娘可愿与我们同行一段时日?”
似乎怕谁误会似的,他道:“六分半堂在杭州经营多年,林姑娘初来乍到得罪了他们的人,恐怕会引来祸事。此事因我们而起,苏某不能旁观。”
他一口气说完,猛地咳嗽,好像要把肺咳出来,眼睛却还望着何愁,征询她的同意。
何愁想了想:“你那儿有片儿川吃么?”
说到头说到尾,她连面都还没吃上呢!
苏梦枕眼中流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