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什么时候忙完?”谢桥站在谢炀身后,献殷勤地给他揉肩。谢炀滑动屏幕,开口道:“使点劲。”
谢桥手法娴熟,是因为谢炀某个暑假在市场卸货挣钱,每晚回来连手指都抬不起来。谢桥掀开他的衣服,肩膀上红彤彤一片,只能用湿毛巾轻轻蘸洗。那时谢炀的肩膀硬如铁,全靠谢桥一点一点给他揉开。
谢桥在谢炀背后偷偷抹眼泪,谢炀说:“别哭。”
谢炀用一个暑假的汗水换来了一台电风扇,热水器以及插电式的热水壶,还有谢桥按摩的好手艺。
如今,谁能想象年少有为的谢炀在十几岁时,为了给一贫如洗的家添置几件东西,在最炎热的时候日复一日挑起十几公斤重的蔬菜。
从小到大,谢桥也许会为因为被家人抛弃而伤心,但谢炀的陪伴弥补了这一缺憾,并且正是因为谢炀,谢桥从不为家境贫寒而感到自卑,因为谢炀用实际行动证明,美好的生活要靠自己去争取。
如今谢炀再也不用干苦力活,并且能在北京站稳脚跟,谢桥打心底为谢炀感到骄傲。他看着全神贯注工作的谢炀,发出这样的感叹,随即发现一丝不对劲。
“这不是——我的卷子吗?”谢桥探头看去,谢炀的大屏幕上果然是今天自己写的题,还是没写出来的!
“这题是有点难,但不至于第一小问也做不出来吧?”谢炀用食指敲敲屏幕,侧过头示意谢桥看。谢桥的手停下,欲言又止,谢炀简单讲了下解题思路,谢桥顿觉豁然开朗。
“哥,你真厉害,名副其实的学神。”谢桥不吝赞美之词,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要是能用你的脑袋去考试,该多好啊。”
“想什么呢,”谢炀抓住谢桥乱动的手,“光听就会了?下次这种题能写出来吗。”
谢桥吐吐舌头,还真让谢炀说中了,光看是不行的,需得自己演算几遍,“明明一起长大的”,谢桥嘀咕道。从小到大,谢炀没少辅导他,谢炀学霸的名声在外,同学都羡慕他可以免费开小灶。然而事实上是一听全会,一做不至于全废,只是和谢炀比起来差远了,谢桥一直保持中上游的水平。
“多请教请教你哥,让他给你传授经验。”是谢桥听过最多的话。
谢炀的笑声响起,他关掉平板,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尽力就好。”
这话说到谢桥心坎里去了,他保证道:“我肯定会好好努力的!”说完便挨着谢炀坐下。
谢炀身上散发着一股让谢桥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气息,总是莫名让他想到很多个夜晚,两人依偎在一起抵御寒冬。谢桥睡觉时总是把脚踩在谢炀的小腿上,就算后来买了取暖器,他还是没办法改掉这个习惯。
“哥,你有女朋友吗?”谢桥的表情云淡风轻,实际上心跳加速,连目光都不敢和谢炀对视。
“怎么呢?”谢炀将平板放在茶几上,一手搭在谢桥身后。
谢桥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就,随便问问,听说大学很多人都谈恋爱。之前…听说高中的时候很多人喜欢你,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没有。”谢炀回答。
谢桥不知道谢炀在回答他哪个问题,谢炀不说,谢桥永远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没有女朋友。”谢炀补充道。
“哦,你太忙了,没时间。”谢桥给出了合理的解释,那语气仿佛在说谢炀谈恋爱只是时间问题。
谢炀眯起眼睛打量谢桥,谢桥警铃大作,连忙摆手道:“我可没有谈恋爱!你别冤枉我!”
见谢炀还是那副神情,目光带着点戏谑,谢桥叹气道:“什么意思嘛?”
“没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谢炀问道。
“没有。”谢桥将两个字讲得干巴巴的,他飞快地瞟了谢炀一眼,说道:“眼下最最重要的事情,是考个好大学。”
除夕当天,谢桥忙得不可开交。先是贴窗花的时候发现玻璃有些脏,吹着冷风将玻璃擦干净之后,又屁颠颠跑到厨房给谢炀打下手。谢炀把不回家过年的项目组同学请来家里吃年饭,几人陆续登门,带来的牛奶水果堆满了玄关,谢桥在厨房的空档还出去给人泡茶端水。
虽然忙,但是他不亦乐乎,等水烧开时还哼起歌。厨房里的汤煮得咕噜咕噜冒泡,溢出阵阵香气,客厅电视正在放音乐节目,家里一派温馨祥和。谢桥实在太喜欢这种生活,他一边切水果,一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来北京!
“新年快乐!”一桌六人共同举杯。
“这还是第一次吃炀哥做的菜,简直是色香味俱全啊!相机先吃,等我拍一张发群里给他们看看。”
谢桥高兴地看向谢炀,他没拿上手机,不然也要拍一张留念。
除了谢桥,其余五人都很熟悉,饭桌上聊天的话题自然围绕着谢桥。谢桥在外人面前腼腆许多,问什么答什么,有时候还要看看谢炀,才肯开口。
“弟弟好乖啊,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懂事吗?”
其实他们只差了两岁,但其余几人看着谢桥的脸,就忘记了谢桥已经快成年的事实。谢桥皮肤白净,鼻梁高挺,一双大眼睛瞧着水灵,看上去就是个温吞的性格,有着涉世未深的单纯和善良。
令众人诧异的是——谢桥和谢炀实在是太不像了。
不仅是长相,还有气质。坐在一旁的谢炀话虽不多,但不能随意招惹,找他说话需要斟酌考量。即使在座的和谢炀已经非常熟络,没人敢说自己能和他任意玩笑。在见谢桥之前,众人都以为谢桥是小谢炀,没想到两人坐在一起给人感觉竟是截然相反。
谢桥耳朵红了,他求救似的看向谢炀,谢炀只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饮料,笑道:“是挺乖的。”
谢炀说罢,低头发现碗里多了块姜。谢桥偷偷放他碗里,正掩耳盗铃地埋头吃饭,露出头顶一个小旋。
几人吃饱喝足,又坐在一起看了会儿电视,接着闹哄哄的散场。
人一走,屋里明显冷清许多,谢桥将电视声音调小,这才没有显得房间空荡荡的。
“他们为什么不回家过年?”谢桥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和谢炀一起收拾碗筷。
“有两个是本地的,还有两个人没买到车票。”谢炀回答。
“好吧,”谢桥缺乏社会经验,“票这么难买?”
“也可能没那么想回去。”谢炀说完,谢桥立马抬头看他,谢炀没有注意。
汤溅在谢桥手上,他把盘子放下,冲进厨房洗手。水龙头开着,他用力揉搓自己的手背,想起来他问谢炀过年回不回家,谢炀当时说“不确定”。
不确定有很多含义,包括没那么想回去。
谢桥沉浸在阖家团圆的幸福之中,谢炀的话无异于一盆冷水。是他主动要来北京,如果他不来,也许他就只能独自一人在教室公寓度过新年。
或许是他想多了,谢桥关掉水龙头。因为这几天,他真的很开心。
他想找谢炀问清楚,但以谢炀的性格来说,绝不会给他解释一个月前说的“不确定”。
谢桥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提出那一段对话,他从厨房走出来,已经没了先前那会儿兴奋劲。谢炀注意到谢桥情绪的变化,却只当他是客人走后冷静下来,两人直到收拾完,都没人说话。
谢桥有心事,但他不说,谢炀就不问,最后谢桥总归还是要和盘托出,这次也一样。
他尽量用很轻松的语气,却依然有些生硬:“哥,以后你还回家吗?我是说,过年的话。”
不等谢炀回答,他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虽然,家里,家里已经没人了。你以后要是成家了的话,你有自己的家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每字每句都是他想过无数次的场景,谢桥给自己打气,振作精神,一鼓作气道:“要是你回去的话,我一定也会回去的,不管以后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