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在即,新皇问元将离需要什么东西,她只有一个要求。
陈文若。
她道:“陈文若在西南多年,熟悉南濮,且此行意义重大,臣希望由她辅佐。”
新皇同意,陈文若暂时恢复致果副尉的官职,谁都明白,这场仗胜了,“临时”这两个字才能去除,但这两个女子带兵,没有多少人认为她们能成功。
他们暗地里觉得,新皇这步棋走错了,这女子入官场的第一步,就是要败。
元将离没在意外界议论纷纷,她正在紧急筹备出行的物什。
她此次去西南要作急行军,快马加鞭赶路,除了陈文若,就只带两队精兵,总共一百人,是她从雍都那些驻兵中、矮子里拔高个儿里选出来的。
新皇本想让她多带些人去,起码也要带个三百人的一团,她委婉道:“本就是急行赶路,人多了会拖慢速度,何况实在挑不出多少精兵来,剩下那些,恐怕只会拖后腿。”
连练兵都嫌麻烦的兵,哪怕上了战场,哪怕不做逃兵,恐怕也只会流血。
新皇哑然,只好点头,“那你们便启程吧。”
兵马未至,粮草先行,元将离带队离开前,粮草药物已经早早走在路上了。
他们要做的,就是快。
从雍都赶到和南濮交界处要近两月,元佑率兵往那里赶花了近一月,而元将离的目标是十五内到达,她们人员简略,轻兵上阵,只带一行人路上所用的干粮,按理说是没问题的。
临行前,她正点兵,一道身穿玄色轻甲的人影匆忙赶来。
“元、将军,”那人下意识要唤出她的名字,目光触及她的轻甲,话语在舌尖卷回,换了个称呼,拱手作揖,态度称得上恭敬,“下官来迟,还望恕罪。”
元将离扭头,看到一位有段日子没见的熟人。
林身正。
归德将军林征号的幼子,曾对她有意,后来她同温郁离成亲,还碰到过几回,听说他眼下封了从七品翊麾校尉,和陈文若正好一个从七品,一个正七品。
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林身正道:“下官向陛下请命,随你迎战西南。”
其他资历深厚的老武将都避之不及的活儿,他却上赶着去,元将离神情有些古怪,但两队精兵还在那里等着,她点点头,便点了两位队长的名儿,让他们带队去准备。
等两队人散了,元将离对陈文若介绍道:“这位是翊麾校尉林身正。”
林身正颔首,比起旧日,他的神情稳重肃穆许多,“久闻陈将军大名。”
陈文若这段日子见惯了白眼和不屑,少见的,见到一个对自己没有异样之色的,和他寒暄几句,算是认识了。
元将离望了望天色,已经微黑,今日自打接了圣旨就没歇下过。
她对两人道:“明日发兵时间甚早,你们回去休息吧。”
陈文若颔首,林身正却未动,见两人都看过来,嘴唇动了动,“好。”
三人各自离开。
元将离脚步很快,她心中有些急切,上午接圣旨时温郁离在早朝,他上完早朝回府后,她早早便按照陛下的旨意忙碌,两人今日一天还未能见过面,也没有告别。
明日一早,她就要走了。
再回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者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元将离回了趟将军府,再出来时天已黑透,怀里多了一卷刚绘制好的舆图。
她一路匆匆赶回府里,下了马背,便看到小院外明亮的灯火。
红色的灯笼挂了一圈,把灯火也映成红的,好似一团团悬空生成的红莲,里面很静,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抱着雪爪等在门口的人影。
他换下了官服,一身往常打扮,黑漆漆的眼瞳闪烁着莹亮的火光。
“我回来了,”元将离把马儿交给云溪,就快步跑了过去。
温郁离贪心地一直望着她的脸,送出怀里不停挣扎的小东西,元将离抿嘴一笑,把雪爪搂进怀里,和他并肩往外走,“好饿,晚饭做好了吗?”
“一直在锅里温着,等你回来一起吃,”温郁离牵着她的手到桌边。
其他小丫鬟们都没上来,红叶乳香帮忙上菜,一边还眼巴巴地望着元将离。
她们上午想收拾行李的时候,夫人说了,不会带她们去西南,让她们留在郡公府,两个人不舍得了一下午,到现在还不死心。
元将离笑,敲了下她们额头,“你们也没吃吧?快去,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红叶乳香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元将离把雪爪放到地上,看它几步跃上空椅子,总归没跳上饭桌,她没在意,自个儿在旁边的铜盆中净了手。
棉巾被一只手递过来,她擦了擦,扫了眼桌上的四菜一汤。
“这几天全雍都的府邸都吃得节俭了吧?”她道。
新皇不喜奢靡,一登基,便下令让大家节俭用银,从后宫、高官世家做起,这才几日,雍都几乎每日都有的宴饮都少了许多,生怕被新皇抓个正着,杀鸡儆猴。
其实说是节俭,其实也是富裕足够的,只是减少了一些浪费而已。
元将离适应良好,反正四个菜也够吃,她坐下来,难得有点狼吞虎咽。
她午饭都忙得没吃呢。
温郁离见此,给她舀了一碗汤,“炖了一下午的乌鸡汤,尝尝。”
元将离搅了搅热腾腾的鸡汤,尝了一点,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喝。”
她吃得比往常还要多一些,等用完饭,丫鬟们把碗筷撤下去,夫妻两个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元将离率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可以多给我写信。”
她懒洋洋靠在了软榻上,温郁离倒下来,枕着她的腿,仰着头看她的脸,“那我会想每天都给你写信,怎么办?”
“唔,”元将离很不解风情但直白地回答:“那我恐怕没法每天给你回。”
温郁离笑叹一声,“我不会打扰你,只会十天半个月给你寄一封的。”
元将离勾住一缕他的长发,乌黑滑润,缠在指尖,像是微凉的丝绸,她故意笑眯眯道:“你在雍都可不许闲着,好生努力,等我回来,给我讨个官做做。”
温郁离一本正经:“那为夫定然每日舌战群雄,谁抨击你,我就抨击谁。”
元将离开怀地笑起来。
这个晚上,两人什么也没做,在垂下的红纱帐内,相拥着睡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天一亮,元将离便缓缓睁开了眼。
她一动,温郁离便也睁开眼,眼神清明,哪有刚睡醒的迷离混沌。
“该走了,”元将离起来,便换上长袍皮甲。
皮甲是深棕色,像树皮,颜色并不亮眼,但很适合隐匿在山林中,而且相对轻便,很适合长途行军,她熟练地把护臂缠在左手上,这可以保护手臂。
给右手上护臂时,温郁离要帮忙,元将离摇摇头,用左手缠上了护臂。
她笑得明朗,“等以后,我每天都要自己穿护臂的。”
温郁离默默收回手,看着她很迅速地,换上了这身密不透风的棕色皮甲。
两人静静地吃了顿饭,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反倒什么也说不出来。
元将离站起来,神情笃然而坚定,“等我回来。”
温郁离忽地用力,把她猛地拉进怀里,喃喃低语,“你一定要回来。”
两人狠狠拥抱,像是要把彼此揉进骨血,两息之后,又猛地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