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一愣,于贤娘脸色大变,“将离你要这个做什么?”
她神色警惕,在她看来,南濮是差点害死他们一家的地方,光是提起这个名字,就让她恐慌不安,好像又回到了知道元佑被关进大理寺狱的时候。
元将离语气柔和,安抚道:“只是想看看而已。”
她一向喜欢看山川游记,会画舆图,于贤娘稍微放心一点,但还是很警觉,“你爹从那边回来什么都没带,怎么会有劳什子舆图?还是看些别的吧。”
元佑倒是多看了元将离一眼,若有所思,顺着于贤娘点了点头。
“爹回来的时候的确孑然一身,舆图乃军中机密,哪怕记得,也不能给你。”
元将离听了,也没强求,点点头道:“那我便和抱节回去了。”
她和父母告别,跟温郁离上了郡公府的马车。
密闭的空间下,两人还是有些沉默,元将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垂眸半天,索性问道:“清友近来怎么样了?那个程善乔还有再来吗?”
“前几日来过一次,”温郁离道。
得到答案,元将离再次陷入了安静,温郁离见此,伸出手来,探入她的衣袖,轻轻将那只微微冰凉的手拢进了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捂热。
他坐近一些,拎起大氅一边,把她包了进去。
温暖的热气包裹住她的身躯,元将离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她顿了顿,硬直的脊背缓缓软化,靠进了温郁离的怀中,脑袋蹭了蹭,终于问出了口:“你最近怎么样?我听说你闭门不见客,但猜你一定在跟陛下商量很多事。”
“还好,一切都还好。除了很想你。”
元将离抬起头,轻轻亲了下他的下巴,“对不起,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他垂下头,蜻蜓点水一般轻吻她的眉心。
……
宋渔上位,是太上皇主动让位,但不代表三王爷的罪责可免。
除去他本人流放崖州之外,三王爷党也被清理过一遍,宋渔虽仁善,但并不愚蠢,他将三王爷的心腹鹰犬尽数清理,其余人被狠狠敲打,朝中高官一下子少去许多。
官职有了空缺,自然便有大批新皇的人上位。
温郁离顺利升为御史大夫,官职三品,形痛副相,这才他这个年纪是历朝罕见的。
许多朝官反对,但新皇态度坚定,温郁离还是当上了这个御史大夫。
雍都的局势堪堪定下,西南又闹出了事来。
这回不止是外乱,还有内忧——三王爷败后,孙征鼓自知事情败露,故意挑拨军心,趁乱叛入南濮,此时西南群龙无首,是一个范姓的将军硬着头皮抵抗。
但南濮来势汹汹,短短数日,东启便失了两座城池,情势愈发危急。
范将军派人来信,向雍都求援,整个朝堂都在讨论派哪位将军去。
“依臣建议,陈将军经验丰富,出身西南,恐怕很适合去南濮打仗。”
“臣虽祖籍西南,但几十年未曾回去过!还是白将军骁勇善战,十分合适。”
“我哪里比得上陈将军!当年连胜三场,那可都是陈将军的功绩啊。”
百官们你一言我一语,除了推脱就是推脱,说不出什么有用东西。
宋渔坐在龙椅上,屈指按了按眉心,“安静。”
话音刚落,底下喧闹的朝堂顿时湮灭一切声响。
再好脾气的人,当了天子都会威严日盛,宋渔让安静,底下顿时安静如鸡,只有刚才互相挤兑的几个武将彼此对视,用眼神表达对彼此的愤怒。
谁都知道,去和南濮打仗不是个好活儿。
南濮骚扰边关数十年,这几十年,东启就没真正地把它打退过。
这最近的一二十年里,其中固然有孙征鼓通敌的关系,但更多的,还是因南濮地形奇诡、手段怪怖,他们很难主动攻下南濮,只能在南濮打来时被动还击。
只能守很难攻,渐渐就造成了眼前这个局面。
十成可能,有九成败。
胜了不一定有多大褒奖,败了,却将成为东启的罪人——如果没死在战场上的话。
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武将敢去西南。
底下安静得几乎死寂,宋渔垂首,一一扫视过底下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膛的官员们,“陈丹红,你说,派谁去迎战南濮好呢?”
陈丹红在心里痛骂刚才提议自己的武将,额头渐渐渗出汗来,他嘴唇蠕动了半天,感觉不能再拖了,才咬着牙回答:“臣觉得,元佑将军骁勇善战,又是刚从西南回来,这个人选,应当询问一下他的建议。”
一口气说完,便绷紧头皮等着陛下的回答。
宋渔“哦”了一声,语气是疑问的,“你们都是如此认为?”
元佑的腿废了一条,再也不可能上战场,这帮武将,不过是拿他当挡箭牌罢了。
他道:“朕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元佑之女元将离,武功高强,有勇有谋,深得元佑真传,诸位爱卿觉得她如何?”
“这如何可?!”陈丹红一时都忘记了这是朝堂,猛地抬起头来。
等和宋渔平静的目光对视上,他才发现自己竟敢直视天子,急忙低下头去,盯着手中玉笏辩解道:“元将离是个女子!天底下从没有这样的规矩,若是她带兵打仗,这算怎么回事儿?南濮岂不是当我们东启无人了!”
他掷地有声,说完,附近未曾开口的那些官员纷纷面露赞同之色。
新上任的温姓御史大夫端着笏板,恭敬道:“故而,臣建议让陈将军带兵前去。”
陈丹红:“……”好你个温郁离!
他头皮发麻,既不想去西南,也不想让元将离去,一时间竟急得满头大汗。
宋渔颔首,“温爱卿说得有理,陈将军以为呢?”
陈丹红憋得脖颈青筋暴起,良久后艰难道:“臣资质愚钝,恐无法担当此重任。”
“那其他将军呢?”宋渔温和地扫视着下方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西南战事危急,两日内便要派将前去,危急时刻,诸位武将可有什么高见?”
半个时辰后,一道圣旨盖上了玉玺印章。
元将离暂代定远将军之位,赴西南迎战,若能胜,则可成本朝第一位女将。若不能胜——圣旨中没有说,但屡战屡败的将领,很少有能活着下战场的。
双手捧起明黄圣旨,元将离直起膝盖,站了起来。
温家人陪同她一道接旨,望着内侍离去,脸上的神情罕见的无法平静,就像吃了五味俱全的药一般:茫然、疑惑、不解……最后都凝聚成了如出一辙的担忧。
“陛下怎会下这种圣旨?”永安郡主眉头紧蹙,担心地看着她。
元将离展开圣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望着皇宫的方向,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明日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