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将离见她不大对劲,猜测大抵是因为黎县的事,她不好多说,给她拍了拍肩上雪花,劝道:“这雪越下越大,去我那里坐坐吧,暖暖身子再说。”
柳淑慎浑身都冷,手冷,脚冷,连胸口似乎也没有热乎气了。
她行尸走肉般被元将离牵走,等到进了暖阁,热腾腾橘香扑在面上,三魂才重回身体。
温郁离坐在里头,正拿手摸索棋盘,闻声回首,“女宜?”
元将离:“……”
她脸上发热,咳了两声,装作没听见,对柳淑慎道:“走,我们去烤烤火。”
温郁离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两道脚步声,他摸了摸额头,转而道:“郊外那个有温汤的庄子前几年养了果树,刚才管事送来一些橘子,娘让人送过来许多。”
“橘子?”元将离惊讶。
雍都的冬天冷,新鲜蔬果是很难得的,也就这帮贵族,废人废力搭建暖棚种植蔬果。
她一进来就闻到了浓浓的橘子香,清新自然,是熏香不能比的,她循着味儿走到窗边桌旁,果然看到上面一个精致竹篮,里面盛着十几个黄灿灿的橘子。
她拿起一个掂了掂,“好吃吗?”
“今年才结了果子,我也没吃过,”温郁离道。
元将离又拿起两个橘子,给温郁离递了一个,又给柳淑慎一个,便坐在她身边,一边剥橘子一边道:“许久没吃新鲜果子,还真有些想了,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这橘子卖相漂亮,皮剥下来,元将离轻吸了一口,“真好闻。”
她掰下一瓣橘子,塞进嘴里,脸顿时皱了起来。
“怎么样?”温郁离问她。
元将离把橘子吞下去,端起茶水灌了一大口,一本正经道:“还行,你尝尝。”
温郁离果然尝了,一入口,便觉得酸涩的汁水裹住牙齿舌尖,整个人仿佛都被酸汁儿腌透了,他眉头皱起,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他不可置信,“就我这个酸得很?”
“那你尝尝我的,”元将离说着,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立即掰了一瓣儿橘子塞进他嘴里。
看他吃进去了,她大笑道:“骗你的,这橘子每个都酸得很。”
温郁离面露无奈,却不生气,亲昵地轻拍了下她的后背。
“算了,放到竹笼边闻个香味儿吧。”
元将离不喜熏香,自打她嫁进来,温郁离周围便再也没焚过熏香。
听他这么说,元将离也觉得是个好主意,把两个酸得要命的橘子放到竹笼上,让下面的炭盆慢慢烘着,一转头,见柳淑慎怔怔看着手里的橘子发呆,不由得问:“表妹,表妹?”
柳淑慎回过神来,想到刚看到的两人亲昵相处,明明没吃橘子,却觉得嘴里酸苦。
她勉强笑了笑,把手里的橘子放到竹笼上,“表姐喜欢橘子香气?”
元将离笑着点头。
丫鬟上了新的茶水糕点,两人坐在盖了竹笼的炭盆边,伸着手烤火。
柳淑慎心里藏了太多事儿,偏偏没一件能说的,她穿过竹笼缝隙,看着里面烧红的黑炭,低声随口道:“我听说表嫂以前生活在边州?说起来,我还没去过边州呢。”
边州多战乱,只有人往外逃难的,哪有人喜欢去边州的呢?
元将离道:“边州啊,那个地方和雍都可完全不一样,你觉得雍都的冬天冷不冷?”
柳淑慎点头,“冷。”可比南方的黎县冷多了。
元将离却笑起来,摇头道:“边州比雍都冷上三倍不止呢,一杯茶落地便结了冰,冬天刮的风像刀子,带着雪花,能把人的脸都割伤。”
柳淑慎听得呆住,下意识抱住自己,“那么冷,人不会冻死吗?”
“当然会了,”元将离声音低下来,“这几年好些,皇上给边州减税扶持,要是几十年前,每年冬天不知道得冻死多少人,边州的地底下,埋得不止是风沙,还有无数尸骨。”
她轻描淡写的,柳淑慎却能听出她心中的沉重。
表嫂,和那些只会风花雪月的富家子弟是不一样的。
正是面对她这样坦荡的人,柳淑慎更觉得自己的小心思丑陋难堪。
她低下头来,元将离的笑脸,和黎县父母的狰狞面孔不断交错,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轻嗅着元将离身上清淡的橘子香。
“表嫂,等我回去,给我送两个橘子吧。”
说完,她目光转动,隐隐落到了温郁离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