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将离直来直往惯了,偏偏这件事,她屡次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积雪心想,要不就算了吧,不举就不举,总归现在这样也过得很好,而且——她觉着自己同温郁离的关系不似寻常夫妻那般狎昵亲密。
毕竟到底是阴差阳错定下的婚约,不似夫妻,倒更像知己。
想到这儿,元将离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儿,有些怪,像咬了一口青李子似的。
她低叹一声,温郁离转过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元将离摇摇头,又问:“你的眼睛如何了?娘和清友正关心着呢。”
温郁离神色舒缓,轻声道:“自白师傅说恢复得很好,毒素清得差不多,身体也在恢复,最近说不准哪日,可能就能看见了。”
元将离神色一喜,“真的!”
“自然是真的,”温郁离笑笑,“到时候,我就能看见你了。”
这个消息属实不错,元将离中午多吃了一碗饭。
午后五皇子上门拜访,一身月白大氅,清风朗月一般,元将离多看了两眼,心想他和三王爷不像亲兄弟,和温郁离倒是很像。
她站起身行礼,五皇子颔首,笑着请她起来。
元将离不欲听两人谈话,拿上侧墙上挂的得月弓,便告退了。
五皇子回过头,看着她抱着重弓脚步轻快地离开,身后丫鬟都跟不上,不由得笑起来,“你最近倒清闲,每次来找你,都是在自己院子中。”
要是成亲前,温郁离可是恨不得住在竹楼书阁里的。
温郁离微微一笑,指了指面前的棋盘,“看看我新寻来的棋阵。”
五皇子施施然坐下,扫了一眼,面露讶异,他定定望了温郁离一眼,良久,才捻起一颗棋子落下,“这阵甚险,不知叫什么名字?”
温郁离把玩着指间棋子,笑道:“名为——引蛇出洞。”
五皇子在未时三刻离开,刚迈出郡公府大门,迎面便撞上了一个姑娘。
他避让了下,低头一看,正是温夫人的表侄女,昨日生辰宴见过的那位柳姑娘。
他温和关心道:“柳姑娘无事吧?”
柳淑慎恍然抬头,看清他脸的那一刻,浑浑噩噩的心思一定,这是三皇子?她心中陡然涌出几分希冀,捏紧手指,垂下首柔声行了礼。
五皇子见到她柔白的后颈,这么冷的天,连个风帽或皮领都没戴。
他道:“不必多礼。”
五皇子不欲和姑娘多言语,抬脚便要离开,柳淑慎急忙问道:“殿下,您是来找表哥的吗?”她仰起头来,眼睛柔润,神色楚楚,是大多数人无法冷对的模样。
五皇子神情温和,他待人向来都是这样温和。
他脚步停了停,很和蔼,“我的确是来找世子的,柳姑娘有什么事吗?”
柳淑慎想点头,但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事,她心中急切,面颊涌出一点红晕,像是小女儿家见到意中人的羞怯之态,嗫喏道:“没,没事。”
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五皇子心中讶异,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敛起脸上温和的浅笑,疏离道:“外头风大,柳姑娘既然无事,还是快进去吧,”说着,便绕过她上了王府马车。
柳淑慎怔怔转头,目光追随着他修长的背影,可他头也没回一下。
柳淑慎咬住嘴唇,她不明白。
在黎县时无往不利的招数,怎么到了雍都,没有一回派上用场了呢?
她重又低下头,心境沉重地往里走,五皇子这条路大概走不通,难道,真要按照那位的话去做吗——想起那位傲慢又讥讽的言语,她拿不定主意。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什么时候下了雪也没发现,等回过神来时,肩头已经积了一层白。
“表妹?”路那边传来一道疑惑声音。
这声音清亮,带着脆,让人一听见觉着是个利落干脆的姑娘,柳淑慎知道这是谁,怔怔抬起头来,便看到了对面抱着雪爪,穿一身赤红大氅的元将离。
她身上红得烈烈,头上镶毛的风帽也赤红,偏偏敌不过她这人,气派热烈明朗。
柳淑慎以前没见过这样的人,每次见她,就觉得一颗心都被剖开,所有腌臜心思都暴露在大太阳底下似的,被热得烧出劈里啪啦声响。
她下意识低下头,喊了声“表嫂”。
元将离并没注意她的躲闪,快步走过来,诧异地问:“都下雪了,你怎么还在外头?”
下雪了?
柳淑慎恍惚得抬起头,无数雪花飘飘然落进她的眼帘,喃喃道:“又下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