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夫人纵使再厌恶这对母子,也是有体面和顾忌的。
她让下人把两人带去客房,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了,这才对柳淑慎道:“此事你不要紧张,我既然在,便不可能让你白白被带回黎县,你且等等,我想想法子。”
柳淑慎掩面抽泣,口中不住唤着“姨母”。
温夫人看得心酸,轻抚了抚她的发髻,“让我想想,再好好想想。”
柳淑慎满脸感动,心中那颗石头却沉沉落进了寒潭里。
再想想……能想出什么来呢?
“孝”之一字大过天,她爹不敢来雍都和这位旧日的先妻表姐打交道,也不敢登这郡公府的,可哪怕是被他指使来的继母,也能代表他的意思。
财帛动人心,他要她嫁,她便必须嫁。
柳淑慎低下头来,温家高洁,她既羡慕,又清楚,温夫人是闹不过柳家这样的泼皮的,哪怕为了面子,她十有八九也要回黎县嫁人。
温夫人安慰她,“别怕,你在我们郡公府,总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柳淑慎强撑起一个笑脸,点点头,便又沉默下来。
此事,温夫人的确没什么好办法。
夜间等温郡公回来,她说了此事,听得温郡公大吃一惊,“当真如此?他竟找上门来。”
温夫人忧心忡忡,愠怒道:“自己不敢来,让后头娶回来那个来的呢,她带着一个男童,起码六七岁大,怕是环姐还没过世,他便在外头弄这些莺莺燕燕的!”
温郡公眉头紧皱,“若你此言为真,这位实在无耻了。”
温夫人出身名门,书香数代,虽不算大富,却是清贵之家。
她本名宋敏,是宋家主家独女,身份最贵,年少时和温郡公在诗会相识,一见如故,后嫁入温家,但宋家其他支系的女子却大多没这样的好运气。
林环不姓宋,她是宋家的女儿嫁给林姓人,幼时年年随父母来主家拜见。
宋家主家只有宋敏一个女儿,宠得跟眼珠子一样,但她并未被宠坏,反倒灵秀亲和,一见这位远支表姐便十分喜欢,两人算是半个玩伴。
林环十一岁时,她母亲去世,她便来了宋家住了几年,直到出嫁。
就是在这几年里,温夫人和林环关系愈来愈好,对方嫁人后去了黎县时,她还颇为感怀,时不时便以书信联系,信中从未听她说过,她丈夫这般面目可憎。
温夫人想到这里,便沉沉叹了一口气。
温郡公沉思道:“我知你心中想法,但此事说来,她爹无耻,但的确合乎礼仪,你这位异姓的表姨母——”被温夫人瞪了一眼,他吞回了后面的话。
温夫人气道:“这事我还能不知?但我不管,总之慎儿不能回那龙潭虎穴。”
“不然,”温夫人想起少时那张活泼灵动面孔,声音低下来,“否则愧对了环姐情谊。”
温郡公眉头紧皱,“今日廉夫可是来了?”
温夫人点头,想起这位青年风采,不由得点了点头,“以往你点拨的门生不少,我倒不知这位是如此风貌,出身寒门,却不卑不亢,毫无慕艳,连抱节也十分欣赏。”
说完,她顿了顿,又叹一声,“可惜似乎是不打算现在成家的。”
温郡公疑惑,“是这样吗?”
温夫人颔首,“他对我说,眼下无心成家,唉,不然他配慎儿大抵也是不错的。”
温郡公从未当过媒人,对此言不予置评。
柳淑慎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法子,要是说偏门,比如威逼利诱的,柳家也必然乖乖就范,但温夫人光明正大惯了,犹豫许久,也决定将它当作最后手段。
姓柳的不过是想要金银财帛,这些东西,她多得是。
若能换得柳淑慎一具自由身,自然也是好的。
……
柳淑慎并不知温夫人的打算。
她心中认定,温家恐怕没法护住她,她一晚上睁眼到天明,等听到院子里细细簌簌的声音,她便坐了起来,叫贴身丫鬟进来服侍梳妆。
贴身丫鬟是从小便伺候她的,普天之下人无穷,柳淑慎唯独只信她一个。
她看着铜镜中苍白的面孔渐被脂粉覆盖,拿胭脂往唇上抹得重了些,显得更艳。
柳淑慎轻声道:“今日巳时中,我要出府。”
丫鬟一愣,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仍是点头。
柳淑慎先去了温夫人别院请安。
她步伐轻慢,还没进去,听到里头永安郡主的声音,带着焦急,“这都过了快一个半月了,娘,你说哥哥的眼睛怎么好像还无起色?”
“自白师傅说最多得用上好几月呢?你这丫头,急什么?”这是温夫人的嗔怪声。
柳淑慎步伐一顿,这意思是,表哥的失明是能治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