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将离饮一口酒,吃几口菜,对面前一道梅花汤饼很感兴趣。
这梅花汤饼是一片片小而薄的面皮,用盛开梅花和檀香末和的面,在梅花形模子里印出来,入鸡汤滚熟,若说多美味倒也没有,只是样子新鲜,颇衬这冬日梅景。
她吃了一碗,侧头对温郁离小声道:“这汤饼是谁想的点子,好巧的心思。”
温郁离凑近她些,轻声道:“是一本古书里记的。”
他吐息间喷出的热气落在耳畔,元将离缩了缩脖颈,应了一声。
她又喝了两杯梅花酒,喝得红润面颊冒出热气,刚放下酒杯,便看见一个丫鬟急匆匆进了暖阁,那张脸她很熟悉,是温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鬟。
丫鬟步伐快而轻,径直走到温夫人身后,附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元将离便见温夫人的脸色变了变。
一旁永安郡主聪慧,见她神色不对,低声问:“怎么了娘?”
温夫人摇头,看了身旁柳淑慎一眼,柳淑慎毫无察觉,拿勺子缓缓搅着汤盅里红白二色的汤饼,眼睛发直,明显也是心不在焉。
温夫人心中叹了一声,面上重新挂上笑容,“没事。”
永安郡主狐疑,但温夫人既然没说,她便也没再追问,笑着同其他夫人小姐闲谈。
今日柳淑慎作诗可出了不少风头。
她作诗清丽,颇有江南柔婉之色,得了不少夫人的喜欢,在宴席中也有人夸赞。
柳淑慎听了,饶是心中记挂着那张纸条,也忍不住喜不自胜,抿嘴露出一点笑意。
一直到宴席结束,温夫人送走客人,她脸上的笑意也没消失。
温夫人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回身见到她的笑容,长长叹了口气。
柳淑慎疑惑:“姨母?”
在场的都是自家人,温夫人也没有隐瞒,“你黎县的继母来了,现在正在正堂歇着。”
话音刚落,永安郡主和元将离齐齐吃惊,原来刚才丫鬟来报的就是这件事情,想起柳淑慎是因为家中逼嫁才躲来雍都的,两人不禁看向了柳淑慎。
她脸上轻松羞怯的笑容倏尔消失了。
毕竟是她的私事,温夫人没有多说,摇头道:“我们去看看吧。”
柳淑慎纵然不愿,却也得去,若是让继母和温夫人单独见面,还不知道要说她多少坏话,她揉着手中帕子,沉默地点了点头。
温夫人拍拍她的手,带她去了正堂。
还没进去,远远隔了十米,便听到孩童的尖锐叫声。
“娘亲,这就是雍都大官的府邸吗?我爹什么时候能住进这样的府邸?”。
然后是一道柔媚的女声,像是很年轻,她耐心道:“这是一品官的府邸,你若是想住进来,得让你爹升官才是,还得升很多品阶的官。”
这慎儿的继母似乎年纪不大,温夫人心中划过这个念头。
但饶是她有了猜测,等她迈进正堂,看到里面一个模样最多二十出头的美妇时,还是禁不住变了脸色——环姐三年前去世,那厮续弦,是怎么生出六七岁大的儿子的!
她看着美妇怀里的锦衣男童,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柳家继母见一位通身华服的夫人进来,忙起身见礼。
她人长得秀丽,身段也弱柳扶风,柔柔唤道:“莲娘见过郡公夫人,”说着,又拍了拍身边的男童,“成儿,快跟你姨母见礼。”
成儿眼睛上下一打量温夫人,之前母亲百般叮嘱过,他脆生生见了礼。
但温夫人仍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脸上半点笑意也无,“慎儿娘亲才是我的表姐,她早已去了,你这孩子还是不要乱攀亲戚,”说着,她走到主位前,大袖一摆,端庄入座。
温夫人出身名门,夫婿、孩子皆成器,在雍都,哪怕在贵夫人堆里,她也是最贵的那位。
她一摆起脸色来,通体气势迫人。
柳淑慎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样子,心中感怀,默默走到她身边为她倒茶。
莲娘面露尴尬,她听说雍都的贵人们最讲体面,没想到,这个郡公夫人这么干脆地驳了她的面子,但看着她威严的仪态,却也不敢反驳。
她“诺诺”应了两声,看向柳淑慎。
才一月未见,这个继女就变了一番样子。
在黎县时她唯唯诺诺,跟个小可怜似的,但眼下身披锦绣,那红艳艳的猩猩毡斗篷看得她眼热,更别提她满头的粉玉首饰了,看着样样华贵得吓人。
莲娘不敢多嘴,成儿却没什么顾忌。
他被温夫人说乱攀亲戚,正生气,抬着下巴呵斥道:“我娘都来了,你还不朝她见礼!”
柳淑慎红了眼眶,她望温夫人一眼,刚要开口,便听到不轻不重“啪”的一声。
温夫人手中茶杯猛然撞到桌上。
她压抑着怒气,眼神却冷冽,“你们母子二人,是到我这儿来耍威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