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憧憬用力咳了两声，又一次往前站，严严实实挡住林身正的目光。

他一身衣裳似黄似绿，衣袖上祥云纹的金丝绣花在昏暗天色中发着亮，林身正哪怕没有特意打量，那余光里的金色云朵也在他余光里摇晃。

他低头看看元憧憬，态度耐心，“今夜风凉，憧靖是不是有些冷了？”

元憧憬不仅不冷，相反，一身热血沸腾。

他摇头，故作感兴趣道：“听说林兄是马球队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们比试？”

“马球这几年才兴盛，每次来看比试的大都是喜欢马球的熟人，”林身正笑着回答。

他没发现元憧憬故意挡他，仗着身高，视线越过他的头顶落在元将离沉静的侧脸上，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元姑娘，不知你近日过得如何？”

眼中热切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实在是很拙劣的搭讪，元憧憬嘀咕。

他正觉得这个姓林的呆得过分，却听到耳后传来的回答声：“尚可，林公子呢？”

仅仅两个字的回应，林身正就跟得到莫大鼓励似的，刚才还略带忐忑的神情顿消阴霾，他咧开嘴，嘴角梨涡乍现，“我听说你最近都没出府，还以为你病了呢。”

语调轻快得像要唱起歌来。

元将离笑着，目视前方宫道，解释道：“只是近来有事要忙，无暇出府罢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虽然中间夹了个时不时打断一下的元憧憬，但也还算和谐。

等终于到了举办宫宴的长恩殿，两家人这才分道扬镳。

元佑带着一家子往自己的席位去，而林征号带着林家人在稍后的位置落座。

元将离往前走时，不经意间转头一看，就见林身正撩起袍摆大方落座，抬头和她对视上，脸上平淡的神情骤然喜悦灿烂起来，露出牙齿，悄悄朝她招手。

元将离回以一笑。

今日的烟紫宫装裙摆繁复，有层叠的薄纱和丝绸，这大殿两边铺了彩色长毯，毛绒厚重，她不得不微微提起两边裙摆，免得裙摆被毯绒拖拽，踩到滑倒。

元憧憬挺胸抬头，紧紧走在她身边。

今日的大臣们大多是带着家眷前来的，元佑落座，旁边的位置，好巧不巧又是孙应鹤。

孙应鹤没有带夫人，身后坐着他的两个成年庶子，以及孙斗雪。

他是雍都官员中出了名的子嗣丰厚，虽然正妻只生了孙斗雪一个女儿，但其他姨娘生的子女有近十个之多，最大的接近而立之年，最小的还不会走路。

孙应鹤见元佑落座，便笑着寒喧起来，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平常元佑待他的疏远。

而孙斗雪也是如此，她和自己的兄长换个位置，移到元将离身边。

她今日穿了身极温柔极明亮的松香底喜鹊登梅图裙衫，头挽堕马髻，愈发衬得人肤白如雪、温婉娴雅，比起几月前，更多了两分未来三王妃的端庄。

她彷佛两人是交好的朋友，亲昵笑道：“不知将离最近过得如何？我听闻你前段日子受了伤，怕影响你休息，也不好请你来府中做客，不知道你恢复得怎样了？”

元将离心想，她赛马会受伤的消息传得那么远吗？

她嗅着孙斗雪身上传来的梅花熏香，不着痕迹地扭过头，端起桌上茶杯，微笑着摇头道：“早就无碍，劳烦孙姑娘挂心了。”

孙斗雪抿嘴笑笑。

她扫了一眼众人，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手帕半遮面，靠近了元将离一些。

她柔声问：“我听说你前几日去了林将军府？是不是——”她话说一半，眼睛往后面林身正的方向看了看，又掩唇轻笑一声，那样子，很像是亲密的小女儿家讲什么私事的样子。

孙斗雪离得太近，那股梅花熏香愈发浓郁，几乎有些侵略性的包裹住她。

元将离放缓呼吸，她低下头，让茶杯里热腾腾的白雾蒸到面前，嗅闻了几下茶香。

然后才大方笑道：“是林将军邀请我去的。”

孙斗雪一怔，“这样啊。”

她话锋一转，声音放得很轻，含笑道：“林公子也是雍都一等一的青年才俊，他一及冠，听说好多女儿家都芳心暗许了，不过我看，他还是最中意将离你的。”

元将离奇怪地看她一眼，不知道孙斗雪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暗示她应该和林身正在一起？

她端起茶杯喝了口，余光看见长恩殿外刚刚走进的几人，微微一笑。

她转头看向孙斗雪，“三王爷来了。”

孙斗雪登时顾不上元将离，抬起头来，目光在三王爷身边的雨过天青色身影一闪而过，便落到三王爷身上，她轻轻一笑，眼神说不出的温柔。

而和她对视上的三王爷也是舒展一笑，朝她大步走来。

他先走一步，后边同行的两人自然稍落后了一些。

这两人便是五皇子和温郁离，前者一身月白长袍，长相清秀，气度清贵，比起赛马日那日的骑装，今日看起来更有一番文人气态，不像是皇家贵胄，更像是什么名士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