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邀请众人入座,将这一月发生的事情道来。
起初死的是住在北城坊的一个闲汉,仗着祖上几亩薄田积攒下来的钱银,时常不是到杏芳楼喝花酒,就是到别处瞎逛,以至于死在家中数日,尸体腐烂传出臭气,才被邻人发现。也正是由于又因初夏天热,尸体腐烂得快,才叫城吏未察觉他身上的蹊跷。
很快,古怪的事情接连而至。
邻近闲汉家的几家住户夜里做梦,梦见自己与俊美的郎君少女共度鱼水之欢,醒来时并无任何不适,然而几日后突发恶疾死去。再后来,受绮梦困扰的人越来越多,符咒灵丹见效甚微。
短短不出五日,北城区百余户人家暴毙身亡。
杞骁:“客卿长老才惊觉有诡祟混入城中。”
等杞骁带人挖开那个闲汉的坟墓,那棺材中便只剩一张薄薄的人皮,皮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洞,透明干涸的粘液从洞中蜿蜒而出,一直延伸到棺材缝隙外。
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内部啃食一空,从中爬出。
杞骁:“城中监察法器均无法找出那诡祟。在尊者来之前,仙盟已派了不少修士支援,可连同他们也一起病倒了,只剩后来的药宗弟子苦苦支撑。”
杞行秋:“寻不到此诡祟,那可有办法阻止其侵害?”
路无忧想了想,道:“若只是祟疫,不至于让人在几日内暴毙。”
“这诡祟应该是借由梦境入侵,梦主一时不察,与之交欢,才会受到致命侵染。”
杞骁:“恩……嗯,路道友说得不错,我们发现弟子当中有人曾受绮梦诱惑,但并未上当,因此逃过一劫。但触发绮梦的条件,还未查明,不过方才听小佛师此事似与留竹园相关,如今想来,那些诱惑手段倒也像是烟花之地所为。”
虽暂时无法阻止诡祟布梦,但杞骁命人在入夜前打更,提醒城中百姓入梦勿受诱惑。
病殒人数增长之势,因此有所渐缓。
祁澜:“杞城主可知道留竹园与莫怜底细?”
杞骁仔细想了想,摇头,“我平日事务繁多,当年留竹园火灾也是交由底下修士处理,因此并不知晓太多,稍后我差人去调查一番。”
一番谈论下来,夜色渐深。
杞骁本想给众人安排住宿,却被祁澜拦下。
祁澜:“诡祟在梦境行动,夜间搜寻,更容易发现其踪迹。”
杞骁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仙盟派来的弟子大部分是在夜间搜寻中,不知不觉就入了梦,叫诡祟侵害了去,等再找到他们时,尸体已经在偏僻角落腐烂多时,来了三四批支援皆是如此,就连城中的客卿长老也无法避免。
杞骁才宁可白日搜寻,虽然效率低,也费劲,但好歹不会悄无声息地就着了道。
祁澜闻言,只淡淡道:“兹事体大,冒些风险也无妨。”
路无忧:“就是,有尊者心境大圆满在,无人可勘其梦,杞城主就放心托胆吧!”
他本就为这诡祟而来,听见祁澜这主意,更是赞同得不得了。
这厮除了祁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诡祟不来找。
祁澜听完这厮豪言壮志,没说什么。
净嗔在旁边对他这番调戏佛子,暗中气抖冷,可又没有办法,尊者对其纵容有加。
不对,那怎么能是尊者纵容呢,一定是这鬼修以因果要挟!
杞骁见路无忧眉眼飞扬,脸上的惨淡愁云也拨开了一些,露出笑意。
杞行秋也有他的解法,他想留在府中研究一些东西,“梦中陷阱防不胜防,打更提醒或是喝提神汤药减少睡眠,终归不是办法,行秋想,若能研究出防止诡祟布梦的阵法或符咒,每家每户都安置上,也能叫诡祟无法侵害。”
“禅法多净心除祟功效,尊者可否让两位小佛师留下来,助行秋一臂之力。”
祁澜自无不允。
既然那账簿纸上提到了留竹园,路无忧和祁澜打算从那处查起。
据杞骁所述。
留竹园建在南城坊,自八十年一场大火后便成了废园凶宅。园子邻近山郊野外,本就不是什么好风水。种种因素累加,之后便无人再将此地租赁重建。
白日的温度淡却下来,夜晚水汽浓,街道上漂浮着淡淡雾气,屋宅门口的灯笼在湿雾中透出惨白的光晕。
路无忧与祁澜闲庭散步般走在街道上,并不着急赶往目的地。
两人一边巡查,一边当作诱饵。
路无忧倒是想看看,那诡祟是如何让他悄无声息入了梦,他可因反噬印记隐隐刺痛,正精神着。
可临近留竹园,那诡祟也未曾现身行动。
路无忧心道:“没劲。”
平整的石板大街在留竹园附近便断开,只有坑坑洼洼的土路,路边的野草窜得半人高,枯黑的树梢上挂着纸钱碎屑,阴气森森,难怪没人敢租。
再拐过一处树林便是留竹园。
走在前面的祁澜脚步微微一顿,路无忧抬头看去,与祁澜目光一同落在了一座石像上。
不知是住在这附近的百姓害怕凶宅作祟,竟在留竹园边上,立了一座恩公像,那石像日晒雨淋,再英俊的样貌也已模糊不清。
可即便如此,路无忧仍能从粗糙的眉眼中,窥得那人清俊温润的风貌。
祁澜驻足,端详了许久。
路无忧在旁边等着,觉得自己丹田的反噬印记,好像又更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