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澜看了一会石像,轻声开口道:“原来是那次。”
路无忧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听出祁澜话中的怀念意味。
轻柔,又缱绻。
路无忧觉得丹田的刺痛,似乎蔓延到了心脏。
有一瞬间他很想开口问祁澜,那白月光是不是顶顶好,才教祁澜如此怀念。那他呢,祁澜在他死遁后是否也曾有那么几次念叨过自己?
可路无忧自知自己不过是因为仇家,狼狈死遁,还让祁澜多了个难解的因果。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值得让人缅怀?
但路无忧还是硬挤出了一个笑脸,道:“我听说,这位救过岁安的修士是你白月光道侣,没想到尊者在我走之后,找到个这么好的道侣,成就一段佳话。”
祁澜视线从石像挪开,看向路无忧道:“若真如此,你对此有何想法?”
什么若真如此?
路无忧只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但他仍听见自己道:“自然是祝福得很,这位道友如此侠骨剑心,可比我强多了哈哈。”
祁澜收回目光,抬脚继续往前走去,声音像夜风般凉。
“可惜他死了。”
路无忧这下是笑不出来了,低声道了句抱歉。
两人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中,谁也未再开口说话。
直到进了留竹园,路无忧才发出第一声声音——咳的。
留竹园是被异火烧毁,园中数百人无一幸免。当年火势应是极大极烈,加上异火独有的炼制效果,木梁与皮肉烧焦的味道过了几十年,至今仍藏匿在黢黑的断壁残垣间,混着干涸的湖泽水腥,沤出一股令人鼻酸的沼气。
路无忧被熏了个正着,险些没吐出来。就连祁澜闻到这味道,也微微皱眉。
幸好舔月被留在了城主府,否则以小狗灵敏的鼻子非得被熏晕不可。
路无忧正想咬牙闭气时,祁澜握住他手臂,将他拦下。
路无忧:“?”
在他不解的眼神下,祁澜单手抬起他小巧的下巴,拇指温凉,轻轻擦过他脸庞,随之而来的是一层薄如蝉翼的金绫,不大不小,刚好罩住路无忧下半张脸。
冷淡的檀香瞬间充斥在鼻尖。
路无忧眼睛冒光,立刻把之前两人的尴尬沉默抛到九天之外:“还得是尊者大人!这金绫居然还有这种用法!”
祁澜:“之前你不是已经试过了?不记得?”
路无忧:“……”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记起来。
不过祁澜拇指刚才好像揉了一下他的唇瓣,重重地,带着惩罚意味。
应该,是他错觉吧?
园中荒地没发现什么诡祟痕迹,初夏虫鸣吱吱声中,两人穿过一堆废墟,进了主楼。
曾经精致风雅的楼阁被烧得焦黑变形,木梁瓦砾散落一地。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从杞骁那边查得资料,留竹园是南城坊颇为出名的销金窝,主楼是主要招待客人的地方,建造材料极好,即便经过异火所烧,还能留下相较为完整的废墟框架。
这楼本身便是中空的,为了方便每层雅间客人能看到大厅的表演,以至于当时火势蔓延得极快,叫人逃都逃不及。
两人走在空旷的大厅里,甚至能听到回声。
忽然一丝极弱的动静从楼上某处传来。
路无忧与祁澜一前一后,极快跃上了楼梯,直往二楼的一处雅间掠去。
可等两人去到时,只有一只巴掌大的灰蛾在房中扑棱,窗框上还残留着它刚刚脱出的茧,刚才的动静不过是它扇翅膀的声音。
两人也并未掉以轻心,毕竟灰蛾的茧结在这里,颇为诡异。
这层的雅间都是联通的,彼此间以推拉门隔开,火灾后便只剩烧焦的门框,因此路无忧与祁澜踏进雅间,两头延伸过去尽是黑暗。
黑暗的尽头隐藏着东西。
“左边?”
“嗯。”
路无忧与祁澜一边检查着四周,一边往左边走去,踩在发脆的木制地板上,发出吱嘎声。
灰蛾在两人身后翩翩盘旋,在路无忧踏向地板的下一瞬,灰蛾像扑火般向其飞去,而路无忧笑了一声,抬手一挥。
“早就盯着你这只臭蛾子了!”
一道流光将灰蛾切成了两半。
灰蛾切开的瞬间,似打开了什么开关,祁澜眉头一皱,伸手便要来拉路无忧。
路无忧眼睛一眨,眼皮打开后,他就已身处在灯火通明的房间中,门外人声攘攘,欢声笑语。而刚才还在身旁的祁澜,连同他脸上的金绫,一起消失不见。
房间很小,只有他一个人。
路无忧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撞进了诡祟的幻境领域中,还是不知在何时入了梦。
空气中脂粉味很浓,更糟糕的是,路无忧发现自己身上仅穿了一层薄薄的红纱,上面缀满金箔碎片。
上面的部位没遮住,下面的,还不如不遮。
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