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说，是因为不想换，是因为是军雌给他的。

垃圾星的所有，连他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可以用成本和金钱计量，唯独这四支愈合剂不行。

那是他遇见过瑟林的证明。

但是想到军雌今天两次提到他要离开的事了，少年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塌了一点。

有种被冰雪覆盖的感觉悄悄爬上来，暖阳又突然被乌云遮住，连掌心里那些冰凉的金属都变得更冷了几分。

可是，他应该习惯冰雪的，毕竟是在北极，即便没有乌云，阳光也总是要离开的。

瑟林倚在墙边看他数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点异常。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认真的侧脸上，突然问道：“小家伙，你有想过，离开这里以后要做什么吗？”

少年的思绪被干扰了一些，他有些迷茫地抬头：“……我不知道。”

军雌从墙边走过来，很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

瑟林伸手帮他整理那些凌乱的星币，轻笑一声：“那你可以想一想了。”

阿莫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接过军雌理好的钱，感觉星币上还留有军雌的体温，那一点温度仿佛从他的指尖灼烧到他的心脏。

他抬眼看向军雌：“我可以和你做一样的事情吗？”

瑟林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又笑起来：“和我做一样的事情？那你要去读军校吗？那很苦的。”

阿莫想说我不怕吃苦，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军雌话语中暗含的拒绝。

他感觉心脏收缩了一下，星币上的余温已经消失了，他也没有办法捂热他们，即便他捏得那样紧。

他低下头去，声音失去了方才的期待：“那…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瑟林微微蹙眉，他总觉得小家伙的气息一瞬间低落了下去，连垂下的眼睫都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黯然。

雌虫总是艰难的，成年之后，因为……也许会更加艰难。

他也一时失语，但是他抬头，望见了窗边那棵昂扬的玉树。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在这片污浊的空气里，它的主人仍然固执得把它养得那样好，绿叶舒展，欣欣向荣。

不是每一株小苗都要长成参天大树，但每一片绿叶都会向着阳光。

于是他说：“做你想做的事情。”

“如果你要和我做一样的事，也可以，前提是那要是你想做的。”

阿莫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随着它的节奏轻轻震颤，像是破土而出的新芽，又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的嗓子有点喑哑：“可是，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些…让我更有用的事情。”

因为有用意味着有价值，而有价值才能活着。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只是垃圾星的法则。

瑟林却笑出声，往窗边抬了抬下巴：“那你养那棵玉树，是因为它很有用吗？”

他调侃道：“你也可以觉得它是有用的，因为它最起码让你开心，但是它不能让别的虫也开心。”

说到这里，他故意撞了撞少年的肩膀，赤褐色的眼眸里盛满笑意：“它有没有用在于你。所以，做你想做的。”

阿莫愣愣地看着军雌。

他养那棵玉树是因为孤独，他需要一个有生命的东西的陪伴，他需要一个让他付出心血的挂念，这样才能让他在某些倒下的时刻有再起身的力量。

他需要那棵玉树，胜过那棵玉树需要他。所以那是玉树的价值，不是他的。

他一直这样以为。

我见山是山，我见水是水，然而山承我意，水映我心。

那我喜欢，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少年说：“那我会好好想的。”

少年问：“我想一辈子也可以吗？”

军雌说：“你本来就应该一辈子都这样想。”

阿莫思索了一瞬：“那我想先学打架。”

瑟林感觉自己难得想营造的一种耐心的良师益徒的氛围顿时破碎了。小狼崽子就是小狼崽子！

他咬牙道：“你为什么想学打架？”

阿莫眨眨眼：“因为这样别的虫就不能欺负我了。而且，你看起来就很会打架的样子。”

其实是，而且你也不用总是分神保护我了，他在心里默默补充。

瑟林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少年的理由听起来理直气壮，但是这种说法莫名让他有种是他把小虫教坏了的感觉。

“好吧，”他耐着性子道，“明天开始我就教你。”

“但是那不叫打架！那叫战斗技巧！”

阿莫乖乖地点了点头。

好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瑟林竟然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这层意思。

第一军团的高级指挥官大人生平头一次为自己的决定有一刹那的后悔。

他闭了闭眼：小狼崽子，我不信我还拗不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