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行的估价师目光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小雌虫。

阿莫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模样，略显单薄的身形，低垂的掩去戾气的眉眼，冷淡而有几分警惕的神态。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拾荒者，短短几天内就再次找到了难得一见的保存完好的能量稳定器。

他想起那位说会定期过来问，但是从未再出现过的红发军雌顾客，心中的疑虑更深，对阿莫的态度也不善起来。

“喂，小崽子，”估价师沉下脸，手指扣住柜台边缘，“你看起来不只是运气好这么简单啊？”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压低声音问道：“老实交代，有没有第四军团的大人找过你？”问话时，他那双精明的眼睛来回扫视，似乎在寻找某个可能出现的身影。

阿莫悄悄瞥了一眼身后侧。

瑟林正混在熙攘的虫群中，灰扑扑的旧衣服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连那头醒目的红发也被兜帽遮掩得不露分毫。军雌的伪装越发熟练了，一言一行都自然流露出垃圾星底层居民特有的局促和戒备。

其实今早出门时，阿莫以为以瑟林一贯无所顾忌的作风，大概会换回他那身张扬的军装了。但是军雌竟然很主动地又套上了那件破旧衣服，还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站在门口催促少年出门。

阿莫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估价师盯着那张冷淡的脸，想从中看出些许端倪，却只对上一双毫无波动的深绿色眼眸。

他不甘心地冷哼一声：“最好没有。”

他拿起阿莫递给来的能量稳定器左右翻看了几下，故意拖长音调：“和上次的价一样，没有赠品。”摆明了是一副拒不还价的态度。

阿莫看了看对方不客气的神情，知道今天讨价还价怕是无望。他默默地点头，等待估价师去准备交换的物资。

他回来找军雌时，瑟林很自然地来接他的背包。

少年已经很习惯他这个动作了，装着他大半收获的背包就这样被军雌轻易地拿走了。

他们并肩离开交易所，阳光在熟悉的小路上遇见了熟悉的身影。但是这次，那道单薄身影的肩背笔挺，旁边有一道高大身影侧身替他隔开虫群，微微低头，听他说话。

他们靠得那么近，阳光都无法找到身影间的空隙，只能描摹出一个共同的轮廓。

他们穿过几条狭窄的巷道，来到黑市。

阿莫在一个虫流稀少的摊位前停下。

这里与周围喧嚣的摊贩格格不入，货物堆放得很散乱，却都是些在垃圾星难得一见的“奢侈品”。不稳当的货架上零星摆着几罐糖果，还有一些包装精美但是已经明显褪色的零食。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摊位上的货物，对摊主说：“我想换一罐糖。”顿了顿，又补充道：“蜂蜜味的。”

摊主原本正要随意抓起最近的一罐，听到这个明确的要求时顿住了。他诧异地看了阿莫一眼，仿佛在困惑这个毫不起眼的小雌虫怎么会对糖果的口味如此讲究。

但他还是转身在杂乱的货架间翻找起来，偶尔传来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

瑟林站在少年身后，挑起眉：“你刚刚在交易所没有换吗？我以为那里的东西质量会好一点。”他的目光在那些蒙尘的玻璃罐上扫过，语气里有几分不解。

阿莫回过头来看他，深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

他说：“我只想要蜂蜜味的糖。”

少年的神情格外认真，仿佛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糖果选择，而是关乎某种更重要的意义。

这个眼神撞在瑟林的心上，像是被小猫轻轻挠了一下，又痒又暖。

可是为什么是蜂蜜味？

小猫似乎蠢蠢欲动地想再动手，他来不及细想，连忙偏过头去假装注视摊主的动作，转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味，他为什么要怕一只小猫？

然而再次回过头来，阿莫还是那个眼神，他甚至凑近过来，抬手伸向军雌。

那感觉是小猫的尾巴缠上了军雌的脚踝，嚣张地一圈圈地收紧，他明明可以轻易挣开，却觉得心痒难耐又舍不得。

瑟林的脸上莫名泛起不正常的热意，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余光看到摊主已经拿起了一个玻璃罐，急慌慌地清了一下嗓子：“咳，他…他找到了。”

阿莫有点奇怪地看他，又走近一步，来拿他肩上的包：“所以我要给东西和他换啊。”

原来是要换东西。

军雌的表情一僵，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望着小猫转身的背影，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的心尖，竟然留下几分气闷。

少年换好了糖，看到瑟林还站在原地，他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耳根也爬上绯色。

他捏紧了背包带，低声说：“走嘛，去换你要换的东西。”

他想到了今早出门前的情景。原本他只打算再带一些小物件换钱，但是瑟林坚持要他把大部分的营养剂和营养棒都换掉。

“说了总吃这些长不高。”军雌的语气不容置疑。

看到阿莫沉默不语，他还翻了个白眼：“怎么，难不成你还跟他们相处出感情来了？”说着，他已经大步走到储物箱边，开始强制性地“帮”少年往背包里塞东西。

然后他转过身，伸手捏住小虫的脸颊，带着几分并不严肃的警告：“我走了之后你也不许再为了省钱吃这些。我回来要检查你的体重。”

他上下打量着少年的身形，颇有些得意地说：“我一抱就知道。”

阿莫任由他对自己和那些过去视若珍宝的储粮们动手动脚。

那种炙热的感觉不知是第几次涌上来，却早已不是曾经的陌生和强拎出来的戒备。寒冬残留的薄冰已经见过春日的暖阳，它不再将那温度视作毁灭它的力量，也许是重生。

冰面悄然消融，却不见一滴水落地。所有的温暖都渗进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那里久不见光，却终于酝酿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

于是少年就这么被扯着脸颊的软肉，轻声说：“我知道了。”声音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乖巧。

熟悉的触感再次捏上脸颊，手中的背包也再次被带来触感的虫拿走。

“哼，走吧，我看着你换。”

瑟林看着阿莫倒出他刚换到的星币，又打开他的小金库。

那四支愈合剂依然安静地躺在里面。

他挑眉：“怎么没把它们也换掉。”话音落地又自顾自地补充，“不换也好，我不在的时候万一遇到意外也可以救急用。”

阿莫数着星币的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