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在浅眠中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房间里依然空荡荡的。角落里那件军装外套整齐地叠放在地上,仿佛从未被使用过。
他翻身坐起,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窗外。
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穿过污浊的大气层仿佛都沾染上了灰尘。街道上传来零星的脚步声和交谈声,这个混乱的星球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可那个话多的军雌还没有回来。
阿莫抿了抿唇,心里泛起一丝奇怪又陌生的情绪。
他不认为那是担忧,却又控制不住地想起昨天那个在巷子里轻松解决五只虫的身影。那么厉害的一个军雌,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对。
可是这里毕竟是垃圾星。
而且他还给了自己定金。
天平的某一端又悄无声息地被谁放上了砝码。
阿莫望着自己被各种箱子压在最底下的“小金库”,里面有那四支愈合剂。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利落地收拾好装备背上包。
他对自己说只是碰巧要出门而已。
空气里的霉味挥之不去,脚下的金属板不时发出“嘎吱”的声响。
阿莫轻车熟路地翻过两层楼,动作轻盈地像一只敏捷的猫。
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时,那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在一个集装箱的拐角处,瑟林正和一只陌生的虫说着什么。
那只虫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看起来瘦弱不堪,脸上带着一种疲惫而紧张的神情。
当阿莫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那只虫立刻变得警惕,目光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像是随时准备逃跑。
瑟林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阿莫,表情淡淡的,神色如常,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出现。
他很快又转回去,对那只虫说:“我等你,你去拿吧。”
那只虫点了点头,迅速跑开了。
阿莫的目光跟随那只虫的背影,看到他后背的一大片血迹。
血迹蔓延得很深,但奇怪的是,那虫的行动完全不受影响,看上去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军雌转过身,看到阿莫背着的包,挑了挑眉,语气里情绪难辨:“你要出门?”
阿莫并不想承认自己是出来找他的,他反问道:“你在干嘛?”
瑟林抱臂,明显对他的回应不满:“我先问你的。”
阿莫索性闭嘴不说话了,扭头看向别处,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军雌见状气结,刚想跟这个倔脾气的小虫理论理论什么叫“对金主的基本礼貌”,那只瘦弱的陌生虫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他怀里抱着一个体积不小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里面的折叠床。虽然有些破旧,但看得出保养得当。
瑟林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止血剂,递给那只虫。
那虫双眼放光,像是生怕瑟林反悔一样,兴奋地接过止血剂,转身就跑。
但他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嗫嚅着道:“谢…谢谢。”说完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阿莫盯着那张折叠床,不知为什么感觉那种陌生的情绪再一次爬上他的心间。
像是蒲公英的绒毛落在裸露的岩石上,让他感到柔软又心痒,他明知道那不是它该落下的地方,却又不忍心把它拂去。
瑟林注意到他的目光,冷哼一声:“小房东管这么宽吗?我给自己换张床你也有意见?”
他提起包裹,径直往少年家的方向走去。
阿莫慢吞吞地跟在军雌后面,沉默了半路开口问道:“你为什么用止血剂跟他换?”
瑟林没料到这个闷葫芦竟然还会主动问他话,脚步一顿,转头打量了他一眼。
但是少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只有一贯压低的眉眼似乎比往常更沉郁了些许。
于是军雌没好气地继续往前走:“怎么,就许你占我便宜不许别的虫占?”说着又翻了个白眼,“人家态度比你好多了,还给了我两条毯子。”
“毯子”两个字,还被他刻意加重了,仿佛就是为了说给少年听的一样。
阿莫又不吭声了。他看着瑟林大步流星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背包带。
他一路低着头走,直到快到家门口,才低声说:“他更需要那支止血剂,”顿了顿,又道:“比起你需要这张床。”
所以,你明明可以有别的选择。
瑟林侧头看他,有点搞不清这只怪心思的小虫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惯常嘲讽道:“可别,托你的福,我感觉自己更需要这两张毯子。”
他毫不客气地抬了抬下巴:“开门。”
阿莫这才意识到,他根本没有给这位不请自来的“租客”自己家的钥匙。那早上,他那些反应……
光想想就有一股气恼涌上来,瞬间冲淡了刚刚那些微妙的情绪。少年的眉眼压得更低了,他破天荒地懒得检查门口的金属丝,直接拨动触点,开门走进去。
但是军雌只是放下东西,就转过来好奇地盯着他,又问了一遍:“你不是要出门吗?干什么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阿莫狠狠咬牙,想要搪塞过去,但在那双赤褐色的眼眸注视下,他莫名觉得自己编不出什么像样的谎话,只好还是按照自己在没遇见这个家伙之前的计划来。
“去黑市。”他简短地说,指望这个笼统的答案能让对方知趣地放过这个话题。
没想到瑟林干脆地点点头:“行,那走吧。”
这下轮到阿莫愣住了。他看着军雌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时间竟然卡壳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而瑟林已经拿起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往门外走了。
等等,这个家伙是认真的?
他两步并一步冲上去拽住外套的衣袖,脱口而出:“你这样太显眼了!”
瑟林一脸茫然:“哪有?”话音刚落,他恍然大悟似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军装制服,反应过来什么,但神色依旧漫不经心。
他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无所谓的。”
阿莫简直要被这个神经大条的军雌气笑了:“你跟着我,会让我显得很显眼!”他咬牙切齿地强调。
瑟林眨了眨眼睛,像是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他停顿两秒,歪头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好吧,那你有衣服给我换吗?”
这个问题差点没把阿莫噎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挤出一句:“我带你过去,然后我们分开走。”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是一种“这是最后通牒”的威胁意味。
但是军雌显然不吃他这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阿莫瞪大眼睛,“你都已经知道我家在哪儿了!”
难道还要用昨天那套强盗逻辑吗?!
瑟林摸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觉得你刚刚说得有道理,我还是换一身衣服的好。”
阿莫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又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你也可以自己去黑市换啊。”他一字一顿地“提醒”眼前这个麻烦精。
然而军雌一脸诚恳地看着他:“我现在不想吃亏了,我怕他们骗我。”
“你穿这身,没有虫敢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