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个白眼:“那我总得有盖的东西吧,毯子什么的。”
阿莫从箱子里找出一张勉强完整的巨大旧布丢过去,瑟林接住,看着它沉默了两秒。
“……原来你会管这玩意儿叫毯子吗”
少年不为所动,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径直爬上自己的床,把自己裹进那条褪色的旧被子里,明显是不打算再搭理他。
出乎意料的是,军雌没有再抗议什么。
他也直接走到角落,找了个不太硌的地方坐下,把那张“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阿莫缩在被子里,却一直竖着耳朵听他的动静。
那个总是话多的军雌,此刻却安静地接受了这样简陋的待遇,这种反差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想起方才自己那冷淡的态度,又想到瑟林确实付了远超寻常的住宿费,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翻涌。
像是愧疚,又像是别的什么,让他无法安然入睡。
空气安静几秒后,他忍不住起身又去箱子里翻找,找出两件一虫长的厚大衣朝地上的瑟林丢去。
少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垫着。”
瑟林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低头看了看两件比刚才那块破布强很多的大衣,目光微微闪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把衣服摊开,动作不显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点。
阿莫已经回到床上,侧身背对着他,裹着自己的被子不再出声。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微弱的灯光偶尔闪烁的嗞嗞声,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交错着,在垃圾星夜晚的喧嚣之外,形成了某种隐秘的静谧。
瑟林醒得很早。
这不是意外,军雌的作息向来规律,即使在战场之外,他的生物钟依旧精准得可怕。
他睁开眼,窗户外透来夜色未散的微光。天花板上那盏昏暗的灯已经彻底熄灭,只剩窗外隐约传来的低沉噪音,伴随着垃圾星永不止息的风声。
侧头一看,阿莫还在睡。
少年缩在那张简陋的床上,被子盖得松松垮垮,黑色的碎发乱糟糟地垂在额前,半张脸埋在手臂里,呼吸绵长平稳,看起来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瑟林没什么兴趣盯着一个小虫睡觉,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地上确实不好睡,他昨晚只是勉强将就了一下,结果还是有点硌得慌。
这小虫到底怎么能在这种环境里睡得这么死?
他心里这么想着,视线随意地扫过房间,目光落在了门口。
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毕竟是阿莫的地盘,昨天晚上他一直待在这里,也没来得及去了解外面的情况。
趁小家伙还没醒,他正好可以出去看看。
瑟林站起身,战场上练出的动作悄无声息,他避开地上的杂物,伸手去拉门。
“咔嗒——”
这声轻响刚刚落下,床上的身影猛然动了。
几乎是一瞬间,阿莫从安稳的睡梦中惊醒,他猛地翻身坐起,手掌迅速探入枕下,下一秒,寒光一闪,一把短刀竟然直指向门口的方向。
杀气一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子。
瑟林眉头一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都差点没来得及反应,刀锋已经要到他面前。
“……啧。”
他没有后退,而是抬手一挡,掌心精准地扣住了少年的手腕,稍一用力,便稳稳地将那柄刀按住。
阿莫的动作骤然停住。
刀尖距离瑟林的喉咙不过半寸但被牢牢制住,进不得分毫。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敌人”是谁。
站在门口,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的军雌。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阿莫:“……”
瑟林:“……”
阿莫眨了眨眼,原本绷紧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松了松,眼里的杀气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说不出的尴尬。
他默默地收回刀,没什么表情地后退了一步,想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刀藏到自己身后。
然后他抬起头,声音冷淡,先发制人:“……你干嘛?”
青涩的少年音还带着一点晨起的沙哑。
瑟林撑着门,挑眉:“我还想问你干嘛。”
他昨晚可是一直在这屋里待着的。阿莫睡觉的时候,甚至连个防备的姿势都没有。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都毫无反应,倒是门响了一下,小家伙就跟炸毛的兽类一样跳起来,差点一刀劈过来。
他打量了一眼对方,语气复杂:“我大摇大摆在你屋里待了一夜你都没感觉,结果听见门响的声音就拔刀?”
“你这个警惕心,是该说有,还是没有呢?”
阿莫皱起眉,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昨晚睡得比平时更沉了一些。换做往常,他即便是半睡半醒也能感知到周围的动静,可这次……他的警觉竟然是在听到门响之后才触发的。
而这期间,瑟林就一直待在屋里。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刀柄收紧,心里有些说不清的别扭。
可能是昨晚太累了。
他在心里找了个借口,可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
瑟林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道:“怎么,我的存在感对你来说还是一种随缘呢?”
阿莫眨了眨眼,决定笨拙地转移话题:“你要去哪?”
军雌耸了耸肩:“随便转转。”
阿莫盯着他,像是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实性。
片刻后,他没什么情绪地说:“随你。”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倒回床上,扯过被子,把自己重新裹了进去。
瑟林看着他这副明显要继续睡的模样,轻嗤了一声,抬手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铁门再次合上,屋内恢复了安静。
只有床上的少年微微睁开眼,盯着门口的方向沉默了几秒,随后闭上眼睛,慢慢放松了呼吸。
但枕头底下的刀,这次没有再放回原位,而是被他握在了手边。
尽管他嘴上说着“随你”。
他躺在床上,意识却迟迟无法重新沉入睡眠。他开始反复思索方才那个瞬间。
在垃圾星生存至今,他应该早就习惯了用警惕铸成的盔甲来保护自己。
可是那只不着调的军雌……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像是要重新找回点戒备的感觉。刀刃冰冷的触感通过指甲传到四肢百骸,像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记生存的法则,可那份异样的安心感却顽固地盘踞在心底。
破晓的第一线天光爬上玉树的枝叶,落下忽明忽暗的光斑,左摇,右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