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眼帘遮住了里面翻涌的情绪。
“你去忙吧。”再次抬头,他的声音已经平静了许多,看到副官皱起的眉头,他又说:“心理支援不是要到了吗,有他们陪我,你不用担心。”
维克多扫了眼星脑,正好有什么消息跳出,他目光一凝,也不再迟疑:“那您不要强撑,莫奈研究员会一起过来,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他说。”
临走之前,他还是回头道:“您好好照顾自己,元帅醒来,会担心的。”
郁昂闭上眼,嘴角似乎扯出一个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呵,担心他这种人,还是不要了吧。
恶鬼在远处张牙舞爪,理智的防线里却漫出一股黑雾,主动伸向了他们,仿若一个沉沦的邀请。
“滴”的一声轻响,红光熄灭了。
郁昂猛地抬起头,视线正好对上缓缓推开的手术室门。
一位穿着手术服的雌虫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的动作被他的瞳孔放大到无比清晰。
他的胸腔仿佛骤然抽空,心跳刹那停顿,然后又如雷般狂轰起来。
虽然他大概知道结果,但是仍然想听到他最渴望的那两个字。
医生说,没事。
他终于感觉,自己完全活了过来。
雌虫摘下口罩,有些犹疑地看他:“阁下是……元帅的雄主?”
郁昂盯着他,不放过一瞬的神色变化:“他怎么样?”
医生安抚道:“没什么问题,元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虽然伤势很重,但处理得很及时。他体质强健,恢复的几率非常高。”
郁昂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原本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他低下头,喘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伤得很重,是哪里?需要注意什么?”
医生扶了扶眼镜,开始解释:“根据我们检查的结果,元帅的翅翼承受了大部分冲击,翼骨有两处严重骨折,部分翼膜撕裂。腹部被弹片擦伤,虽然伤口不深,但因为掉落过程中产生的震荡,他的肋骨有轻微错位。”
“最严重的部分是肩部贯穿伤,已经缝合,但恢复期间可能会对翅翼的活动造成限制。”
郁昂抬起头,眼神比刚才更为凝重:“他什么时候能恢复?”
医生缓了缓,语气谨慎:“我们已经采取了最先进的治疗手段,但是恢复需要时间,尤其是翅翼的骨骼和翼膜修复是个精细而漫长的过程。他需要至少三个月的静养,期间必须避免剧烈运动,尤其是飞行。”
郁昂听完这些,眉头紧锁:“还有什么其他的注意事项吗?”
医生接着说道:“术后会有专门的护理团队为元帅进行复健和营养调理。重点是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情绪波动,否则可能影响内脏和伤口的恢复。”
“另外,元帅的翅翼是军雌中最强的生物结构之一,但即便如此,这次的伤势也可能留下些微痕迹。不过从功能上看,不会对飞行产生致命影响。”
“还有一件事。”
他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表格递给郁昂。
“雄虫的信息素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加速雌虫的恢复。这是两种方案的说明,它们的最终效果相差无几,但治疗过程有些不同。您可以仔细看看,选定后将表格交给护士即可。”
郁昂迅速浏览看完,然后毫不迟疑地勾下其中一个,签好字。
医生接过表,看到他的选择,怔愣一瞬:“您确定吗?这种方式……”
雄虫抬眼,雌虫的视线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眸,剩下的话莫名被堵在喉咙里。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明白了,稍后护士会为您安排。”
直到雄虫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雌虫护士才悄声道:“我第一次见到有雄虫阁下选这个治疗方案的,元帅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啊?”
医生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知道拉格罗纳的火焰吗?”
拉格罗纳是罪与罚的神祇,他的火焰永不熄灭,灼烧着每一个他认为背负着罪孽的灵魂。
包括,他自己。
“叩叩。”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奥古斯特站在门口,金色的眼眸在看到郁昂的状态时闪过一丝诧异。
雄虫正靠在床头,脸色比纸还要白上几分。他的后颈贴着一块纱布,隐约能看见边缘泛着浅淡的红。
而让奥古斯特在意的是那双眼睛——依然漆黑如墨,但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殿下是代表皇室来查看伤员的情况?”郁昂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不卑不亢。
奥古斯特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这个场景让我很意外。”他环视了一圈这间病房,“我以为您会在元帅的病房。”
“您是来探望我,还是来了解什么?”郁昂不答反问。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敬,但也没有丝毫示弱。
奥古斯特微微眯起眼:“确实有些事想请教阁下。比如说……”
他的目光在郁昂后颈的纱布上停留了一瞬:“卡伦特家族的那些债务,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得这么干净?”
郁昂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种事,殿下不是更清楚吗?”
“是啊,我很清楚。”奥古斯特轻笑,“那些债务本就是伪造的。但能够进入皇室财务系统并且轻松抹去数据的虫……”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郁昂。“这倒是第一次见。”
“殿下是在指控我入侵皇室系统?”
奥古斯特摊摊手:“我可不知道是谁入侵的,”他的语气紧接着危险了一瞬,“我只知道对于虫皇来说,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病房里的空气在刹那间凝固。
郁昂的手指在被单上蜷起,他强压下慌乱,不动声色地观察奥古斯特。
“按照惯常的手段,”奥古斯特继续说,“如果要对付一个军雌,最好的方式是控制或者威胁他的弱点。”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郁昂:“留下一个半死不活的雄虫,比一个死去的雄虫要有用得多。”
“所以,”他的目光锐利起来,“这次的袭击不是冲着艾瑞安来的,而是冲着您。他们宁愿冒着得罪军部的风险也要确保您死亡,您说……”
他压低声音,“是不是因为您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比如,一个连我都没有权限进入的数据库。”
话音落地的瞬间,郁昂的眼神如凝实质般刺向他。
奥古斯特满不在乎地往椅背上靠了靠:“那里上周被虫入侵了,对方非常聪明,几乎毫无痕迹,如果不是在后台留下了一个端口,恐怕永远不会被发现。”
“您觉得,这些会和您有关系吗?”他的语气颇为微妙。
郁昂反问:“您认为呢?”
“我认为,”奥古斯特出乎意料地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我们该谈谈合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