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四刻,雾蒙蒙地夜色在空中还有些许残余,早起挨家挨户收夜香的人已经推车往城门方向赶。
路上零零星星的行人听着他的敲梆声都小心避过。张大郎就是在这个时候挑着担子到了周家。
白芷决定休息一日不出摊,眼下在自己房间里睡得正熟。还是梅娘从灶房里出来开门。
对着水盆照了下影出来院子里,怕是什么生人,梅娘先立在门后谨慎地问了来人是谁才开门。
卸了扁担的两只箩筐里装了不少山货。梅娘垂着眼睛蹲下翻看了下里头的东西,心下有些为难。
“我看上回白家小娘子喜欢那些东西,这不家里几个小子又去寻摸了些,我就想着带来给她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是她用得上的。”
毕竟男女有别,又同为哥儿是那样的关系。张大郎瞅着自己的鞋面解释了下,吞吞吐吐道:“不值什么,不用给钱的。”
白芷早提过会有人来送东西,把鲜笋的价钱都是明说的。其他没提过的东西,梅娘也有些踌躇拿不定主意
看了下开关得严实的窗户,梅娘拧着眉沉思了会儿,半晌,才有了动作。
清晨丝丝缕缕的光线从糊了明纸的窗格里爬进来,白芷躺在床上虚了虚眼,不情愿了翻了个身背着窗户。
听着外头小声说话的动静,又躺了半刻钟,直等得日光又往屋里爬了一小格才起来。
“……”白芷出来的时候,院里只有梅娘在,还有腾在地上的一些蔬菜。
白芷懒洋洋地沾了洁牙药面,支着手臂在院里刷牙,张口吐出一口带涩的药面水,口齿不清地同梅娘打招呼:“……早安!起这么早?”
“也不早了。”梅娘边回答,边取了小凳子在井边开始剥笋,“是张大郎赶早送了东西来……他还捎带了些别的——”
“……我猜你会喜欢,就把这些买了下来……价钱很是便宜,没费什么?”
虽说张大郎不看重这些,说是白饶给自家。但梅娘总觉得这样不太妥当。
但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合白芷心意,话里就带了几分不安的试探。
梅娘说了个价钱,的确不贵。张大郎送来的东西每样量不算多,但种类不少,看起来像是抢了家里小孩的零嘴口粮。
白芷洗漱完后慢悠悠逛过去,轻手轻脚翻看几下,满意地说:“都是好东西,等我们晚些从相国寺回来就料理了来吃。”
把这些还带着露水,嫩得出水的野菜打量了又打量,白芷那叫一个喜欢,眼睛一眨,脑子里就冒出不少的菜色来。
“……我就不去了吧。”梅娘表情犹豫,支支吾吾开口,“家里好些活都是要做的,而且有好多东西,我还是在家里守着好了。”
院子里,白芷抻着胳膊简单做了下拉伸,感觉身子骨都松快些,浑不在意道:“难得休息一日,大好时光,不出去走走?”
相国寺除了香火旺盛之外,也算是上京鼎鼎有名的“贸易中心”,每五日开市,外头的资圣门一带,延直东门大街,图书,香炉,腰带,冠朵,缰绳……无一不有,卜卦算命,中转……无类不有,当称万人来聚。
这种热闹,白芷都有些抵抗不住,梅娘居然毫不心动。
白芷跃跃欲试想要劝服梅娘,逛街,一个人逛有什么意思。
当然人越多越热闹啊,而且梅娘虽说已经嫁人,但年纪比白芷大不了几岁,多青春韶华的年纪,那能就拘在这几方院墙里?
这几日已经有好些客人提起说,有别人在卖酱香饼和饭团了,虽说白芷早早提醒了别把这些消息当回事,只管做自己的事就行。
可消息入了耳,哪能真当听不见?
梅娘一想到这些,被白芷勾起来的几分玩乐兴趣就如潮水褪去。
“算了吧……你们自己去吧!得看着这些东西的。”
梅娘指了指另一件空房道。
——灶房虽说她能使,但她现在置办的锅碗,笸箩,厨具……已经比以前多了许多,总一股脑堆在灶房也不合时宜,白芷就将挨着自己房间那间空屋子一同赁下,权做储藏库。
里面可都是摊上的重要物资,梅娘胆小得厉害。
“走吧,就一些吃的,谁费那大心思来偷?而且青天白日的,那个贼胆子这样大?”
那个贼偷些酱料,泡菜,咸肉的……
不是说这些不好,就是……也太小题大做了。
白芷打定主意想要伙了人同去,哪怕梅娘态度坚决,也没有就这样放弃的。
“大清早的,吵什么?”哗的一声窗户打开,周午探出个脑袋来,“做什么扭扭捏捏,有便宜不占我看你也是个傻的。”
非要留下来干活,周午在里头听这么会功夫,也是奇了怪了。
白芷见她嘴里说得厉害,但表情分明不是这样的。看梅娘还要说她那一套,白芷先抢白:“是啊,你瞧,连午娘都想你歇息歇息呢。”
那只耳朵听她说了这样的话?
周午瞪圆了一双眼睛,不甘不愿地看着白芷,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梅娘本就是个没有主见的,先前能抗住白芷的劝说,多半是为了白芷小食摊的前途忧心,也未必没有怕周午不高兴的原因。
眼下白芷同周午都这样表态,她一下子就软了脾气,喃喃着答应下来。
劝服了一个,自然不能落下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