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怀昀陷在怨魂的嘶吼咒骂中，他手上不止一道疮疤，眼前这片温色让他不自觉想要靠近，于是他伸出了手，像是沦陷于地狱时祈求天道的救赎。
天道保持着祂完美无暇的微笑，可下一瞬，司怀昀的手却扼向了祂的脖颈，长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手上，而他也分明不是刚才那副被迷惑了的样子，神色清明至极。
天道的脖颈被他划开了一道口子，漆黑的血顺着经脉流下去，天道用手一抹，伤口悄无声息的愈合了，祂的脸上还是挂着那抹微笑，但眼神却明显冷漠阴沉了不少。
司怀昀嗤笑一声，一枪扫清了脚下的怨魂，神色促狭：“很抱歉，只是您的表情实在跟我伪善骗人的时候很像，让我有点来火，不太能入您的戏。”
天道：“……”
天道终于不笑了，无奈道：“想用点温和的方法，顺理成章的办法，你们却都不肯听话，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真是的……”
司怀昀顺势承认了：“我就喜欢不走寻常路。想我活，偏要死。想我死，偏不死。”
天道若有所思：“果然，虽说情障这种东西才最让人痛苦，但这东西带来的变数也太多了些。”看见司怀昀沉着脸不说话，祂继续道，“你不是知道吗？刚开始造邪神，是体验了肉|体上的痛苦，然后是道德与良知的痛苦，到后来是情感。亲情，友情，爱情……”
话还未落，司怀昀便一枪劈了下来，天道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开心了吗？可确实都是吾设计的环节。”
司怀昀嗤笑：“都是你设计的环节，却也没能达到你预想的结果，你该反思反思自己的能力了。”
天道神秘一笑：“天道算无遗策。如今你的小猫咪还想为你另辟蹊径呢。”
司怀昀：“北庭被你莫名其妙丢出去，不留在我身边，我会去找他算账的。”
天道皱眉：“都说了，不是吾丢他出去的。”
司怀昀又是几百枪|刺过来，天道如今暂居在丹戚身体里，于是调用碧落仙泉凝成一面盾，但每一面盾最多也只能抗住司怀昀三枪，他刺出的动作又极快，所以天道不得不飞速凝盾格挡。
天道：“真的不听吾说吗？以你的敏锐力，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他有事瞒着你吧。”
“但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露陷吗？明明他最不擅长在你面前撒谎。”
“吵死了，”司怀昀一枪划开了水盾，“你这辈子没说过话吗，管人家夫妻的事做什么。我知道他骗了我，我回去自会找他算账。”
“真是个嘴毒刻薄的孩子啊，”天道借势退后了许多步，立在一根孤枝上，“吾只怕吾不说，你就没机会找他算账了。”
司怀昀拧眉：“只要不是他自己想不开，谁能杀他……”他的心似乎突然停了一拍，有种极不妙的预感从他心中升起。
天道挑眉：“没错，正是他自己。蛊魔的寻常陨落确实只有三种——天命将尽，凤凰击杀，自相残杀。可这天命里，可是包含万千。仙鬼妖魔，四界领主都掌握了一条世界规则，这规则，可也算在天命里。”
司怀昀脸色一白。
天道继续道：“他为什么没有露陷，因为他将这份计划的记忆储存在了溯回之外的身体，所以在溯回之内，他只对自己下了一个死命令，要待你一切无恙后，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出去。随后就用他的‘临拓’，将这一段溯回和现世的这一段时间替换掉。”
“你自己想想，这段溯回发生了什么？”
他原本被邪神影响，要做下的孽全都没做成，也就是他现在身上干干净净的。而邪神若是一世没做下任何怨事，那也就相当于前功尽弃，他就铁定当不了邪神了。
只是若是替换了，临拓的世界规则强大的撕扯力会将元北庭撕个粉碎，或许会彻底湮灭他的存在，让司怀昀再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
天道看他不动了，卸了力落在了他的面前，再次伸出了手：“现在只有一条路能救他。”
“我想你会愿意的吧。”
司怀昀突然道：“这里不是鬼界忘川河吧。”
天道一顿：“你是说这个溯回的位置吗？唔，魔渊渊主本来是以自己的力量搭建了这个溯回在忘川河里，但在忘川河里没有足够的力量，吾无法显形，所以趁魔渊渊主出去后，吾就把溯回搬到了魔渊巨渊里，反正你也要进去，吾觉得这应该更方便了才对。”
司怀昀挑眉：“这里是魔渊巨渊？”
天道：“万物皆自吾起源，怨气也是一种力量。”
祂大手一挥，司怀昀察觉到自己身边的场景变换了。此时他正站在一个深渊巨口旁，他往身旁一看，里面有无数魂魄在挣扎，狰狞着惊声尖叫，司怀昀捂住耳朵，皱起了眉。
就在这滔天的喊叫声中，他却听见天道轻“咦”了一声。
天道喃喃自语道：“不对啊，难道是因为在这段溯回中有些事没有发生的原因，那也不该啊，少了太多了。”他兀自沉思了一会儿，看到旁边皱起眉的司怀昀，突然就想通了，“啊，吾知道了，这样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早知道吾也用这个办法，如今就不用到这个程度了。”
祂这一番话听起来没头没尾的，就在天道看向司怀昀的那一眼时，司怀昀也明白了。
天道轻声道：“零落成泥碾作尘。”
就在他感概的时候，司怀昀却再次一枪|刺来。
他本就是为了成为邪神而被创造出来的，所以他的上限即神明的上限。
更何况他在溯回中不受邪神作恶作怨的影响，对于自己能使用的力量更是百无禁忌。他如今的力量与魔渊巨渊融合彻底，所掌握的灵力甚至能与元北庭齐平，甚至能达到元北庭成为蛊魔时的程度。
天道居然没有察觉到他的攻击，等祂惊愕回头时，发现司怀昀的眼里竟然连杀气也没有，为了防止祂挣扎过来，飞速地连续补了几百枪。随后长枪一挑，将祂挑起来，悬在魔渊巨渊之上。
天道眨眼：“你要杀了吾吗，孩子。”
司怀昀冷淡道：“嗯，元北庭要死了，我要你们都给他陪葬。”
天道：“就像你屠杀妖族王宫那样？”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休想再有漏网之鱼了。反正你们的设想不就是死一个我，或者死一个元北庭吗？”
天道笑起来：“你很爱开玩笑，孩子。”
司怀昀冷声道：“我不喜欢被人命令以及控制，我也不喜欢元北庭在我面前随意处置自己的性命。如果他要以此来威胁我，让我失去他而活下去，我不会如他所愿的。”
“所以，恭喜了，大家都得死。”
天道似乎终于察觉到他不是在开玩笑：“呃？这好像和辰跟吾说好的不太一样？？”
话音未落，祂就被司怀昀扔了进去。随后，司怀昀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围的怨魂看见了血肉，饥饿的本能让他们下意识冲了过来，但无论是天道还是此时的司怀昀，都不是他们能够吞噬的，于是在靠近的时候又被灼烧似的远离。
所以在这密不透风的魔渊巨渊中，怨魂们相互拥挤着替他们让开了一大片空地。
天道就在司怀昀落下来的前一瞬迅速让开，看着司怀昀手中的长枪，有些苦恼道：“哎呀，吾不太会打架。”
司怀昀眯眼：“那可太好了。”
天道：“……”
天道手中也渐渐按照着司怀昀手上的化形出一柄长枪，身后簌簌垂落下六翅羽翼，司怀昀没等祂化形完成，骤然曳枪而上，昏暗的魔渊巨渊底被两人兵器相交时擦出的火花照亮一瞬，过了几十招，司怀昀发现天道的枪法甚至是出枪的角度都跟自己一模一样，很显然如祂所说，祂的确不太会打架，但是祂会现学！
天道在贴近时问道：“你给你的枪取了什么名字？是男还是女？”
司怀昀一想到这柄枪也是天道给的，就有一种莫名的烦躁。但又像是自己当初谋权篡位时的大逆不道一样让他感到刺激，魔渊巨渊里的怨气加上天道在这里，又让他很想做些违逆的事。
他回答道：“百里落天，不过不是我取的。”
天道若有所思：“是的，吾记得吾给你的枪配了一个鞘，虽然一般只有剑才配剑鞘，不过吾想枪也需要被保护。”
就在祂走神的一霎那，肚子上又被司怀昀开了一个洞。司怀昀顺势将长枪又刺进去一截，两人的距离拉近，司怀昀比丹戚的身体要高一截，他低头俯视着天道：“是么，那我替百里落天谢过您了。”
司怀昀看着天道慢慢倒下：“我说了，您的话太多了。”
天道身后的羽翼骤然溃散为片片漆黑的羽毛，司怀昀走近，半跪下来。
司怀昀：“你们说的所谓‘邪神’，可不是真的去做一个神。”周围的怨鬼四下蹿着，不时相互嗜咬，怨气像是沼泽一般不断拉人下坠。
“他们只有咬了活人，怨气才能消解。要不就以感化，不过这世上能感化人的东西太稀少了，还是以暴制暴把怨气发泄出来的效率更高，您说是吗？”
“我不过是您费心培育出来的出气筒，要是成了你们口中的邪神，怕是一辈子都在这里面不得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