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北庭把阿巧从丹戚怀里抱了出来,替她稍微清洗了一下,然后拿自己的围脖把小小的女孩包裹起来,司怀昀这下接过后终于没有那种皮肤被烧灼的感觉了。
丹戚感觉到怀里没有东西了,拧着眉似乎睁不开眼睛,兀自伸出手向前摸索。他只拽到了近处元北庭的裤脚,司怀昀收回长枪,他痛呼了一声,随即那柄长枪又刺向了他伸向元北庭的手掌,丹戚终于睁开了眼睛,五指都蜷缩起来。
他跪伏在地,浑身都在发抖:“饶了我吧……邪神陛下,饶了我。”
司怀昀冷笑:“不装了?”
丹戚实在是痛怕了,怯懦着:“不敢了……我不敢了。”
元北庭往后退了一步:“把洪水停下来。”
丹戚嗫嚅:“我停不下来……我要是有办法,何至于变成这样……”
这条落泉河一开始确实受他的控制,也以正常的流速润泽着这片土地,可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碧落仙泉变得越来越不听他的话,连同着这条来源于碧落仙泉的河也变得不受控制,隔三岔五的就要爆发洪水,而他也根本无能为力。
他为了能够解决这件事,已经追了阿巧很久。毕竟遇见阿巧的时候,他还可以很好的操控碧落仙泉。他想找到那个时候的事和人,或许可以找到重新控制碧落仙泉的答案。
可阿巧死于落泉的屠杀中,等他找到的时候她居然成了聚魂盅。几百条灵魂挤在她小小的躯壳,因为她是被仙族赐福的人族,进入了她的躯体就能得到片刻的安宁,不用饿得发狂,也不用恨得歇斯底里。
丹戚差点疯了,他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报应,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是谁的错。
他找了很多方法,才终于把阿巧的灵魂单独分离出来,可阿巧经过这些年的折磨早就神志不清了,只有拿自己的神像让她抱着,她才会回过半会儿的神,安静下来。
可这天他还是没看住她,她又跑到了鬼界去。不过片刻间,她又变为了聚魂盅,还被邪神预备役抓住杀了。
好在有洛水收拢来的那几片碎魂,他从中找到了阿巧的,然后重新温养出一个阿巧。
这次的阿巧忘却了那些痛苦,没有记忆的灵魂留不久,而阿巧灵魂特殊,必须得仙族赐福的原身才能容纳她,丹戚只能冒险把她送进元北庭的溯回中。
但还好,因为当初引这条河的时候就是违背规定,所以丹戚并没有胆子上报上去,所以神界并不知道这条河出自他的手笔。当预言说这里要淹死近上百万人时,神界查不出原因,只当是命数如此,可陈睦状罪簿将这百万条人命都算作枉死。
如今邪神未定,所有的怨气都储存在魔渊巨渊中,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消解着。
这百万条枉死的人命出现的怨气到时候不仅要把魔渊巨渊填满溢爆,只怕还会致使五界动荡不安。若是再出现更多像苏芊尔这样的怨气造物,对于五界来说也是饮鸠止渴,就连鬼界也要鬼满为患,更有可能恶鬼横生。
可命数不能变,但这笔帐是现在的五界都无法承担的,只让仙界拼尽全力也要控制好暂时不让泉京出现问题。
最后是大天使一锤定音,既然邪神未定,那就用这些怨气,造一个邪神出来。
这些年天道一直在筹备着要确定邪神的位置,既然如今刻不容缓,那么就让邪神降世,平衡五界。
丹戚突然抬起了头,天空暗了下去,只见洪水如同一条出渊的水龙,将所过之处全部夷平,卷着各种残渣继续呼啸而去,哀嚎声就像炸在耳边般,几乎震耳欲聋。
泉京在瞬息间被推平,天地间似乎都安静下来,可只在下一秒,尖叫声拔地而起,不远处的泉京里突然涌现出无数扭曲着面孔的怨魂,司怀昀骤然捂住了耳朵,只摸到有粘腻的液体流出来。
那些怨魂涌了过来,脚下的地面变得泥泞,伸出的手将他层层包裹,他下意识去看向身边,却发现元北庭没有在他身边。
丹戚胸前的洞散出点点白光,开始愈合,他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在彻天的嘶吼声格外清晰,他叹息着,状若无奈。
“孩子,你真的很不听话。”
司怀昀从没见过眼前这个人,也从没听过这样说话的腔调,但他直觉就知道,这是天道的化身。
“北庭呢……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天道一顿:“唔,魔渊渊主吗?吾不知道,是他自己出去的。”
他蹲下来,对司怀昀伸出一只手,眼带温色,噙着微笑,好像是来拯救他于水火中:“别管这些了,来谈一谈吧。”
嬴梵在外面已经等得够久了,他不耐烦地磨挲着手中的神杖。整片凌顶山已经被元北庭的魔气笼罩,浓稠得像漆黑的固体,让他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景。
缚魔锁已经二十四个时辰没有动静了,就连妖王也不知去向。原本他还能时不时听见里面的谈话声,现在就连这些也听不见了。
嬴梵一闭眼,轻声道:“得罪了。”
随即,他手中神杖放出万丈光芒,如同千万枝箭矢刺穿了那些魔气,将这些几乎快固化的东西散为了气体,可他心中却重重跳了两下。之前他每次意图攻击的时候,都会遭到这些魔气的疯狂反扑,这会儿却如此轻松便化开了。
等他进来时,却只看见了元北庭一人跪坐在原地,魔气慢慢散去,元北庭的围脖早就因为挣扎而掉了下去,他的长发在魔气中飘荡,嬴梵看见了元北庭完好无损的面容。
下一瞬,他对上了一双炽红的眼睛。
嬴梵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恍然间像是被什么锁定,让他下意识飞速展开翅翼向后退去。
元北庭站起了身,披散的长发遮住他半枚眼眸,双手一挣,天庭上用以捆绑镇压缚魔锁的宫殿像是被抽去了顶梁柱一样坍塌,缚魔锁哗啦啦从天穹坠落下来。
元北庭抬起手臂,缚魔锁像是鞭子一般往嬴梵的方向而去,倒像是听从他的操控一样捆上了嬴梵的翅翼。
嬴梵以神杖敲击缚魔锁,链子被打开,而元北庭已到了他的面前,他的头发原本是用一半的八苦扇盘起来的,此时八苦扇到了他的手上,化作三魂甲,毫不留情的往嬴梵的要害而去。
缚魔锁限制住了嬴梵的活动范围,元北庭的速度又太快,嬴梵几乎躲无可躲,一击即溃。
都说了,如果元北庭伤势好转,那么谁也拦不住他。
嬴梵被这一击打得有些懵了,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彻底看清元北庭的脸。
原本元北庭帮司怀昀锻体的时候,三妖青藤从他的身体里生长出来,所以把他外装的皮貌全部刺穿,从而让他显现出被魔渊幽火灼烧过后的面目狰狞。
嬴梵当时不小心看到了,谁也不愿意被人看到狼狈的样子,所以他极有涵养地避开了,同时也阻止了妖王凌辱元北庭。
但此时,这张面皮分明完美无缺。他还以为元北庭会震怒,但元北庭却是一脸的镇静,用缚魔锁反捆住了嬴梵。
元北庭转身就要走,嬴梵却突然叫住了他:“司怀昀若成了邪神,岂不与你山川同寿?岂不与你长相厮守?”
元北庭一顿,随后扯出一个冷笑:“神王倒是仁慈,可是天道可不像神王一样仁慈。”
嬴梵看他就要离去,厉喝道:“你要去做什么?!”
元北庭略一回头:“自然是做些邪魔该做的事。”
他一抬手,凌顶山的草木霎时被卷进了狂风中,化为齑粉四散,这充满着灵气的山似乎发出了一声哀嚎,随后,山体崩塌,竟是被他一只手就翻掉了。
“让这世间的天地,都给我翻过来。”
箜茸是第一次来魔渊,但她手握护法的誓忠言,这是妖族的王族对自己的属下的一种控制术,可以确定誓忠者的位置。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太一山上永昼宫的所在地,因为元北庭对于地宫的禁封已破,所以她很顺利就进去了。
这座地宫显然被精心布置过,连过分的尖锐都没有,等箜茸穿过走廊后,她终于看见了身着一身雪白衣裙的眉怜。
看见有人进来,她似乎有些呆愣,不过很快又开心起来,抓着手上编织而成的猫咪玩偶就要朝她过来。
箜茸低头冷冷地看着她,随后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你这背主的罪奴……”
眉怜觉得难受,手上一松,猫咪玩偶滚落在地。箜茸冷笑一声将她甩在地上,手心中漆黑的誓忠言重新变得金光璀璨。
眉怜突然觉得头痛,而箜茸在她眼神清明前一瞬就将她制在地上:“八尾灵猫,四大护法之首,冰冷绝艳,杀伐果断。护法大人,可曾想过有今天?”
眉怜被制住,下意识就要挣脱,可她已多年没有动用过妖力,更何况现在还十分浑浑噩噩。她看清了面前的人,虽然不明白其他,但看这模样就是来找她算账的,于是回以一笑:“公主殿下……不,看您的王冠,应当称您为妖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