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魔兽杀起人来是不分敌我的,燕风凡只被元北庭打断了一只手和一条腿,还在缓慢恢复,所以在魔兽袭来之前找了一个容身之地暂且躲避。
他心中惴惴不安,虽然那个灵境之墟耗费了他很多心血,最开始的缘由就是为了用来对付元北庭,又加上了能扼住元北庭命脉的司怀昀,可他到后来,越来越不想将这个东西用在元北庭身上。
这种天赋型能力不受等级限制,就算是大天使来了也需得通过灵境之墟的考验。
刚才赤庸将开启的符咒贴在自己身上,算准了伤口上的血能够流到上面,从而开启灵境之墟,困住元北庭和司怀昀。
等元北庭出来,面对这样一个时时刻刻潜伏在自己身边的仇人,定是要将他剥皮削肉的。不过燕风凡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当初选择站在赤庸的阵营上,时时刻刻面临着被发现处死的危险,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他明明都已经选择了成为一个反叛者,却在这临门一脚的当口踌躇不前,既卑劣又高尚,只能称为懦弱。
魔渊边境是魔渊幽火的诞生之地,传说初代蛊魔就是从此地孕育而生,让这暴虐的火第一次有了驯服者。
蛊魔不是生来就拥有成王的资格,真正的王要经过魔渊幽火的考验,得到魔渊幽火的认可。像赤庸这样的,已经没有了卷土重来的本事,所以他急于去造就一个听话的新王。
若是那小蛊魔通过了考验,则有资格成为新王,但天道不会允许有三个蛊魔存在,所以会降下天罚销毁一个最为罪孽深重的。
那元北庭在人间造了这么多孽,陈睦状罪簿上怕是罄竹难书。到时候无需他人动手,元北庭自己就死了。
他的确是穷途末路的西楚霸王,霸王尚且年壮,可他已经老了。
赤庸这些年对魔渊幽火的控制力越来越弱,这就代表着魔渊幽火越来越不认可他。所以他着急,要在这之前把那小蛊魔培养成新王,从而推翻元北庭。
他无法带苏芊尔也进去,所以暂时找了个安置地。进入魔渊边境的入口是一扇厚重的石门,门上已经被磨损得不成样子,只能依稀看清原来上面雕刻了蚩尤的画像。这四周荒草不生,倒是长了许多绚烂至极的幽冥花,火势熊熊燃起的风如叠千层浪,在一片昏暗中格外妖冶。
赤庸指尖出现了一簇火,点燃中间菱形的绿色方块。绿色方块被火渲染成明黄色,机关扭动,门只打开了一条缝,小蛊魔就听见了里面传来呕哑的乌鸦叫声,像是混乱的狂欢。
他拨开烈火将小蛊魔牵进去,熊熊的烈火如同露出獠牙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时不时舔舐到他破烂的衣衫上,他慌忙拍灭。小蛊魔忍了片刻,受不住道:“太烫了,大人。”
赤庸把自己的斗篷披在小蛊魔身上,低低地咳嗽一声,安慰道:“这就是你要通过的考验,你必须要忍耐。”
小蛊魔惶恐着点了点头,他死死攥着赤庸的衣角,一步一步蹭着走。周围烈火翻涌,带起的风朝着他的脸庞呼啸而来,他的衣角不小心被卷进去一小片,瞬息烧成了碎屑。那碎屑飞旋着掠过他的脸颊,目光不经意跟随。
就在他转头的一刹那,他眼见着赤庸像一缕烟那样飞散,被风浪打碎,直至他手中的衣角都握不住。
他背后有声音问他:“尔为何人?报上名来。”
小蛊魔下意识答:“我没有名字……”
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即低声道:“那便赐你名为,奉祀。”
野史记载,自泰安年间,天下一统,万宝尽归景献帝所有。明渊宫华翠万千,而景献帝独宠昌国侯,赐之过半,荣宠非常。
外面的丧事物什都取下,元北庭终于得以好好洗一个澡。
他褪下衣物,在氤氲雾气中看自己这副身体,阴玦用司怀昀的一缕长发编成绳子系在他的脖颈上,看起来十分夸张,但衬他格外得体。
眉间的印记由于他情绪激荡,不住地闪。元北庭手按上自己的胸膛,闭目片刻便将印记压下去,用幽火塑造了部分躯干骨。
若是要洗涤,必从躯干开始,虽然很痛苦,但能够为后来的洗骨打下良好的基础。
一周一次,这个过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过小事,于是稳定了后也恰好泡完澡。他披上一件里衣,如今陛下回了宫殿,说过会儿再传唤他,所以他有的是功夫打量自己的府邸。
景献帝虽然不乐意让他掌着兵权,但该给的荣华和赏赐是一样不少。
那时候的昌国侯品味一言难尽,珠宝宝剑随便找个架子,堆砌着也不分开,弄得金碧辉煌,恨不得连屎盆子都镶上金边,庸俗至极,夜晚能被晃花眼。难怪那些大臣们来他这参观了一圈后,都嘲他是乡野来的,没见过世面的粗人。
如今他将那些不必要的都找了个仓库收起来,其余的按照居所放置,简略得当。将墙上的刀刀枪枪都放下来挂上诗画,装饰性的瓶里都摆上花,帘翠也更换成水波的蔚蓝色,连隐秘的角落都放着奢而不华的风雅装饰,有格调多了。
元北庭指挥了大半天,众仆役虽忙得热火朝天仍感激涕零,觉得自家侯爷“死”了一回后品味都好了不少,也听人劝了,自己也终于不用被其他家的仆役指摘说自己野猪住金窝,伺候主子都伺候不好了。
傍晚,元北庭百无聊赖地吃着荔枝,吩咐他们将路灯换一批,将原来那种充满杀气,把府里晚上弄得跟阎王殿一样的路灯换下来。就在这会儿,前厅传来陛下的圣谕,命他即刻进宫。
他骑了一匹马进宫,到了宫门口下马步行,随即便到了太和殿门口,张贝财躬身请他进去。
殿内早就遣退左右,元北庭停在大殿中,没有过去。司怀昀等了半天,却见人还在殿下,瞧他一眼,勾了勾手:“这又没人,你装什么。”
元北庭这才走到司怀昀面前坐下来,低声道:“我没有装,我本来就这么听话。”
司怀昀冷哼一声,看见了他脖颈上的头发,湿润而发亮,是他下午绞下来给某只锲而不舍的小猫编的,让那块阴玦能戴在他的脖子上。
随后司怀昀随手翻阅手上的折子。他本来吊儿郎当的一目十行,突然神色一凝,连指间的笔都差点掉下,好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元北庭站起来扶住司怀昀的肩膀:“陛下?你怎么了?”
司怀昀随着他的呼唤抬头,怔怔的看了片刻:“雁湫山……塌了。”
元北庭一愣,随即接过折子看过,一时哑然:“……上一世有这样的事么?”
就算有,元北庭那时也无暇顾及。他不免想到自己身上来。
他突然想起,他当初练了一本荒谬的秘法,这秘法自梦而来,如今看来,怕是自幻境中而来,让他误认为是梦。这秘法刚开始都很好,但后来他突然走火入魔控制不住自己,他死不了,所以被反复折磨,不知道第多少次后,他才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跳入魔渊幽火中才得以结束那些痛苦和荒诞。
他从旁边摸了一张纸,拿了笔,沉思片刻后就落笔。
腾天乘火,浴火融骨,无阴凝神,返璞归真,鹏程万里,以身为灯,涤荡八荒。
他突然一顿。
他当时觉察不出来,如今却是一目了然。
元北庭怔然:“是我?”
司怀昀却凝重地摇了摇头,他似乎有些头痛:“不是你。”随后轻轻吐出一口气,“上一世雁湫山也没有这样的事,不过情况也大差不差。”
“我找了个由头,把雁湫山那片屠了。”
元北庭猛地抬头。
司怀昀抬头:“你没听错。”他突然苦笑一声,头痛的病好像周而复返了,他双手抓住头低下去,声音都在颤抖,“我那个时候,想去找你,可我嫌那些人碍事,我就……”
把他们都杀了。只为了,清出一条干净的路,让他能听见他所找之人的声音,能一眼看见那个人的身影。
夭北荒漠。
夭北这块地方,除了地多,什么都少。终年少雨,植被稀疏,当地的人只能以畜牧业生存,所以人口也稀稀散散的。刚开始许以自治,奴隶制根深蒂固,除了地主,大部分都是依存其而生的奴隶,百姓过得苦不堪言。
那时的明渊国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夭北,只能保存这种奴隶制,以得到夭北贵族的拥护。渐渐的那帮贵族也自持尊贵为所欲为,成了夭北的土皇帝。
景献帝自然不会容许他们这种目无王法之辈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跶。虽说卸磨杀驴不是好事,但景献帝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缺德事。
他欲在夭北推行制度改革,便派遣了一个姓闻的都护过去。
这闻都护名为“闻道济”,是贵家闻族的长子,福兴二年的状元郎,景献帝执政的首个状元。本人雄才大略,才高心不展,景献帝一直十分重用他。
如今夭北这块又烂又硬的骨头快要将算盘打到他的脸上,他左看右看,只有闻道济能堪当此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