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弓不嗔天天盼着右边那个空位有人来。
他从小喜怒不形于色,很难让人猜透对一个事物喜否?厌否?弓行藏为了讨他这位难对付的二儿子的欢心,没少下功夫。
以至于弓行藏拼尽全力,终于咂摸到了这位小祖宗坚硬性格上的一丝丝罅隙。
那就是“盯”某某的时间。
小弓不嗔天生神秀,行动力专注力都极强,很少对着虚空发没有意义的愣呆。
但是呢,小弓不嗔倒是会发一些目的性很明确的呆,比如想要什么东西,就会一直盯着这个东西或者像这个东西的东西,一直盯,一直盯,一直盯到有人能懂他心中所想。
弓行藏第一次发现弓不嗔这个小习惯,还是在他给买的那只小鸡死的时候。
小鸡是弓行藏带着小弓不嗔在街坊上到处瞎转的时候随便买的。
小鸡出生时本是一身暖黄羽毛,却被贩子染成了野凤凰一样的杂色,弓行藏觉得这小东西叽叽喳喳的相当可爱,正好衬家里这只“闷葫芦”,就低头问小弓不嗔要不要。
小弓不嗔看了小鸡一眼,没说话,弓行藏自作主张地买了一只给他,却没想到,本是无心之举,竟然给小弓不嗔完成了这么深刻的影响。
那小鸡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鸡胡乱串出来的,样子是头大翅短,憨态可掬,却永远也长不大,活不长的,离了秋,凛冽西北风一吹,直接给冻死了。
小弓不嗔把它从亲手做的鸡窝里摸出来,整个鸡都已经死的邦邦硬了,两个眼皮毫无生气的阖上,成了一块打结的破绒布。
弓母杜玲儿怕死鸡放久了容易给家里招病,赶紧让下人拿出去埋了,小弓不嗔任由着他们拿走了尸体,又拉着他的手又是擦又是洗,依旧一声未吭。
弓行藏当时正好在外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再回来,就看见小弓不嗔一直蹲在院子里,盯着一地的小石子发呆。
弓行藏解开大氅:“夫人,你看忱儿一直在看什么呢?”
杜玲儿帮忙接过,家中孩子多,杂事也多,她没那么精力无时不刻关注着小弓不嗔,只能寡淡地接道:“怎么?又在看了啊。”
“天凉又刚奔波回来,脱了衣服去屋里喝杯热茶吧。”杜氏道,说完就收了大氅,走了。
“嗯。辛苦了。”弓行藏笑笑道:“我一会儿就去。”
小弓不嗔蹲在那里,虽说是在看一堆小石子,却也看见几只小小的蚂蚁在石头的缝隙兜兜转转,耳畔,爹娘的交谈清晰可闻,自己弓行藏欲盖弥彰压低的脚步声。
接近小弓不嗔,弓行藏故意提高了嗓门:“忱儿!是爹爹!”
小弓不嗔早有准备,故而一脸平淡的转头:“…………”
“哎呀,怎么还被发现了呢。”弓行藏佯作尴尬地吐吐舌头。
小弓不嗔虽然平静无波,内心还是有些激动的。
弓行藏:“看什么呢?”
弓不嗔盯着父亲的眼睛。不说话。
弓行藏也跟着蹲在弓不嗔身边,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根小树枝,拨了拨地:“小石子?”
啊。
弓行藏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出远门之前,二儿子来旁敲侧击地问过他:“为什么小鸡要吃石子?……是要死了吗?”
弓行藏当时笑得可没心没肺了,一边捧着弓不嗔的小脸亲来亲去,一边温柔地告诉他:“小鸡吃的不是石子,是牙齿呀,它们只有喙,没有牙齿,吃进肚子里的谷粒那么坚硬,所以必须再吃一些石子才能消化呀。”
难怪回来到现在,都没有听见那只吵嚷的小鸡仔叫唤,难不成……
弓行藏终于明白了,心中一疼,一把拢过儿子小小的肩膀,哄道:“难过了?”
“嗯……”小弓不嗔闷在弓行藏的怀里。
弓行藏:“你们会在见面的。”
小弓不嗔:“嗯。”
最近,弓不嗔的“盯功”又开始发作了。
一直盯着院子里新开的荷花。
杜玲儿自从听弓行藏说过一次,也开始关注弓不嗔的盯盯小动作了,她看了一眼儿子盯花的背影,心想臭小子老娘还不懂你?现在我就是你肚子里爬的蛔虫,随即就信心满满地叫下人给弓不嗔连做了半个月的莲子粥,差点没给二少爷的脸吃绿了。
弓不嗔永远非常温顺乖巧,而且还是一脸冷漠的温顺乖巧,愣是不声不响地跟着吃了半个月的莲子。
奈何身体很诚实,终于,真的有点咽不进去了。
见儿子连吃了半个月的莲子粥,还是没“痊愈”,杜玲儿相当的震惊,看见弓不嗔吃了莲子粥依旧站在院子里盯荷花的萧索背影,母子连心的杜玲儿莫名开始心疼起来,但奈何心粗如她,实在捉摸不透这家伙葫芦里闷得什么药,更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好,只能叫弓行藏过来治他。
“小子。”弓行藏笑呵呵地立在弓不嗔身旁:“参什么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