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不嗔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竟然发了这么长时间的呆,手里捏着的狼毫笔已经摁在宣纸上太长时间,晕出了一块巨大的墨迹。
“弓不嗔弓不嗔。”坐在前面的一个同学转过身来,对他道:“门口有个人在叫你哎。”
弓不嗔拧了一下眉,心想除了自己那个管事管贼宽的父亲和兄长,还有谁闲着没事干,敢于跑到学堂里专门找他的事。
但是,这两个人前几天就出远门,要半个月才能回家,现在不可能在这里啊。
“就在门口,你看呐。”前桌同学指了指门口,飞快地瞥了几眼弓不嗔的神色,不敢同他对眼儿。
弓不嗔是班上出了名的冷漠少言,从来不和大家打闹偷玩,又加上学习名列前茅,几乎是个神秘传奇,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现在正好是课间时间,给他们上课的,是学堂里年纪最大的老夫子,这位老夫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脑袋里装了整个大梁的经文古籍,每次上课,醒木?当一敲,老乌龟成精一样,抻长了脖子,就能半句不停地扯上两个时辰不停。
他们从来没有什么固定的课间时间。
什么时候下课,什么时候休息,全靠夫子即刻的心情。
每次终于捱到下课休息,教室里总会清出去几乎全部的学生,大家放风的放风,放水的放水,撩骚的撩骚,干什么的都有。
一节课上两三个小时,坐得屁股都生茧了,好容易下课,大家都涌在教室门口晃悠。
弓不嗔朝门口看去,只见,一群同班同学,围着中间一个面带温和笑容的男生四处打量。
这个男生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书本,笑容极其标准,找不出任何错误,但是,弓不嗔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的意思在。
见弓不嗔终于注意到自己,那人抬抬下巴,深深地笑了一下。
众人见弓不嗔看过来了,大惊失色,赶紧装作无事发生,吹着口哨跑开了。
弓不嗔放下手中笔,起身。
弓不嗔:“你找我?”
那人点点头。
弓不嗔扫了一眼他怀中的书册,是他们班平时上课时会用到的书。
“你是高年级的吧。”弓不嗔抬起眼道。
弓不嗔虽然记不得这个人姓甚名谁,但是对他这张脸,还是有点模糊的印象。
“是啊。”那人笑笑。
弓不嗔发现他真的好喜欢笑啊,那种讨好的、谄媚的笑,简直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一般人很难看出,那抹标准的笑容背后隐晦的情绪。
“我叫匡尺温,比你早入学一年的,这些书是我帮人抱过来的,我不能私自串教室,你能帮我放在他桌子上嘛?”那人笑着道。
啊,对,他是匡尺温,匡炆。
弓不嗔总算是想起来了。
弓行藏曾经和他说过几次,这个匡家叫尺温的孩子。
匡家和饶家的渊源很深。
匡家曾经就是一个小门小户的乡下人家,家里的大门只有三根横插的木棍,却因为机缘巧合照顾了受伤途径的饶平将军,而意外受到了赏识。
匡父跟着将军和将军夫人在北疆鞍前马后了一场,却中途因为志向不合,突然请退,重新回了老家。
饶平将军念在相逢一场,给了匡家很多好处,自此,匡家在当地有了不小的名气。
匡家为报饶家的知遇之恩,就把长子匡炆送到饶家,跟在饶家小公子身边当伴读。
弓不嗔看见匡尺温,就能猜出来匡尺温让他帮的人是谁,但他还是问:“饶岫玉的?”
“是啊。”匡尺温笑着点点头,道:“真的麻烦你了,岫玉因为家中的变故,休学了好久,但是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犹如神速,休学再长的时间,也能很快补回来……眼下,他要跟你一届了。也请你多多照顾他。”
闻言,弓不嗔挑挑眉。
他十分肯定,眼前这位仁兄,背地里说起饶岫玉来,还挺阴阳怪气的……
自从从云梦泽见过饶岫玉一面回来,弓不嗔尽最大可能,详细了解了一遍饶岫玉身边的一圈人。
这个匡尺温,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温风和煦,无欲无求无害。
尤其,在饶家没落以降。自此之后,这位匡尺温多有要从饶家分裂而出,在京城另立门户之势。
“把东西给我吧。”弓不嗔接过匡尺温递过来的书本,心想难怪今天来上课,自己右边的座位空着,之前坐在那里位置的同学去了第一排。
弓不嗔左右扫了好几个同学,都没有人愿意吃了熊心豹子胆,告诉他一下到底是谁要来。
然后,弓不嗔整个半天都有些晃神,总是能幻听饶岫玉在叫自己的名字,冥冥之中总有一种预感。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