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不到,但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充足,昨日刚下过雨,屋里干燥外面潮湿医生临走前提醒蒋学义记得开窗通风透透气。
早就哭够了的蒋学义顶着红肿的眼眶呆愣愣地看着床单发呆,忽然想起来蒋复绕,他觉得有些蹊跷。可如今自己没有手机,联系不上任何他。
往年生日都会回来…为什么今天却不见身影,也不没有听林晏姿提起。虽然心底起疑心,但很快蒋学义就把他抛之脑后,随便找了个理由欺骗自己的大脑。
蒋学义无意间斜眼瞟向床头柜的一脚惊奇地发现柜子门敞开着,牛皮纸袋显然被雨水浸湿透,虽然现在干巴巴的但也满是褶皱。这个袋子巨大无比,蒋学义给它捞上来时,还哼哧着劲儿,又担心插着针管的那只手碰到他无比的小心翼翼。
他扔掉袋子,把礼物扯到自己怀里慢吞吞地拆开另一层包装袋。从纸袋一侧抽出乐高的包装盒,上面印着巨大的飞机模型图片。
这是?
10318协和式飞机模型。
顿时他心头一颤裂开嘴角,眼眶噙着泪珠在眼眶里停不住的打转。鼻尖略微发酸,就连触摸盒子的手也止不住地抖动。余光中他又瞟见了床沿的尿管,沉默了许久。
可是自己现在就像个废人一样,就算好起来再也不能当飞行员了。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即使隔着一扇门蒋学义也能略微听见动静,可他早已沉浸在自我的世界。
“医生说他情绪挺糟糕的,还害怕他后面不积极接受治疗。李涛的事儿我也知道了些,如果李涛纯属于污蔑,我会让我妈联系律师上诉。”
陆延文看着他后脑勺流着不停的血,心里发颤,汗毛根根竖起来不由得替他冒冷汗,他赶紧追上徐任的步子,“徐任,我建议你还是先包扎一下,以防万一。”
徐任没有理会陆延文的意思,他冲向护士站双臂撑在台面上,神情严肃又慌张,“你好,106号床在哪个房间?”
身材高挑的护士被徐任这幅模样吓得说话都磕磕巴巴,“啊…啊在那边那边。”她用食指指着最靠走廊窗户的那个房间,“就是那个。”
陆延文还在徐任身后喋喋不休,“你好歹简单包扎一下。”
徐任只是冷漠地回应不碍事,有些颤颤巍巍的身姿却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瞬间抛弃了所有。
陆延文上赶着为他的伤势着急,音量提高,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儒雅公子形象,“你要让学义看见你的伤!你流的血你怎么交代!”
刹那间话语像符咒一样把徐任定在原地,陆延文抓住机会赶忙跨步上前扯住徐任的胳膊,他的眼镜被光反射成一片白看不见眼底的情绪。
“你先过来。”陆延文从兜里掏出纸张递给徐任,让他给自己的血擦干净,“你要是以这幅面貌让他看见,就别指望他能有一个好的情绪去养好身体。等你看完他…就出来去包扎伤口,顺便检查一下。”
徐任没出声,而是安安静静地拿着纸跑到厕所对着洗手台的镜子张细心地擦拭着留下来的血,直至一处他发现血液已经凝固在脖子,奋力地用纸使劲儿擦算是留下道道儿红印子也不减多少,他尝试用纸湿水擦,也没能擦下来。
算了,他把外套拉链又往上拉了拉这挡住脖子那处血记。
出来时陆延文已消失不见,徐任径直地走到病房门口,抬起的手贴在门框上大脑空白可内心不知为何隐隐作痛,温热的手掌心覆上一层刺骨的冰凉他握成拳头轻轻扣了扣门。
他怕自己打开门那刻控制不住自己,站在门前一遍又一遍深呼吸调整情绪。
吱呀——
温暖的余晖透过玻璃光线发散洒落到房间各个位置,徐任带着的几丝寒意在那瞬间蒸发,他巡视四周发现白色窗帘的剪映,正当他准备上前,突然就听到塑料块儿哗啦啦坠落地板上的声音,叮铃铃的如春释冰泉般灵动而又吵闹。
徐任快速上前,掠过遮挡帘,“蒋学义!”
蒋学义抬眸正对住徐任漆黑的双眸,他仿佛停止住了呼吸,心里咯噔一下举在半空中的手臂不自主的颤抖。他微启唇,眼珠子直溜溜地盯着徐任身上溅染上的血,“你身上…”
徐任冷声果断地回应:“没事,不是我的血。”说完他蹲下身子弯下腰,伸手去捡掉落在地板上的积木,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依旧上扬着语调懒洋洋的,“这个要拼一下午呢。”
“我以为你会找不到我。”蒋学义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光影下显得各位浓密,他欲言又止,“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你手机呢?”
“可能坏了吧…也有可能我妈收走了。”蒋学义回答完,又问了一遍,“我没去学校,包括学校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
徐任没有直接回答蒋学义的问题,站直后把积木捡起来后摆放到柜面上,随之他背对着光站着,额前的碎发稍许遮挡住眉眼,透过缝隙他深深地望着蒋学义缠着厚厚的一层支架和那五六瓶要输的药水。
他沉着声像是询问但更像是憋着气的质问,“为什么那天不告诉我,你跟李涛的事?”
“……”
蒋学义看着他陷入无尽的沉思,他下意识的逃避问题已经成为习惯。他看不透人,那样摸不定结局的感觉太让人难受和压抑了,像他这样骨子里胆小的人又有什么勇气下赌注呢?
“说话。”徐任步步紧逼,像是黑色的巨蟒缠绕在蒋学义的身上。徐任轻挑眉,眉毛微皱嘴角扯平声音又冷又淡,“行,你不说是吧,那我就不问了。”
蒋学义顿时就嗅到一股令人难受气息,可很快徐任就平息着怒气,“蒋学义,我只想让你好好的活着。我说你做任何事,我都能支持你,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难。我早就见过太多人、太多恶心的嘴脸。谄媚、讨好、阿语奉承、表里不一的种种,他们带着目的接近我步步为营。”
“要钱、要势。”徐任的半张脸藏在阴影处,半张脸分割在光影之间,“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明白吗?这些对于我来说…早他妈不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你,蒋学义。
他如今只求蒋学义平安顺遂,再无所求。
说着他的语气有些微微发颤,可骨子里倔强性子强硬的徐任不愿抬头与蒋学义对视,他斜着眼低头去看地板上的光影。沉默半秒后,他很平静地开口:“就这样吧。你好好养伤,我会处理你的事,不用白费心思在这里干着急。”
蒋学义内心有些绞疼他手里紧紧攥着那颗积木,半晌他缓缓说道:“不用,你不用去处理。”
“什么?”徐任有些难以置信。
“我说不用。”说着,蒋学义心里五味杂陈,在爱的人面前好像所有伪装都是徒劳白费的,脆弱不堪和不堪一击才是真正的自我,他的音色发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闪着泪光,“我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我现在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你看我!看着我,我还插着尿管,我也许好不了…我一辈子就这样了。现在就连积木我都拼不好!”
好可怜好脆弱,他整个人就像碎了一样,让徐任的心脏停止跳动,像是有绞肉机一般一层一层剥开搅碎他的心。他上前微微俯身捧住蒋学义的脸,额头抵着额头,用很沉重的语气告诉蒋学义他没有做错,没有做错任何。
“你别再帮我了…这样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听到这句话,他的身体突然的僵硬,缓缓地他移开了一段距离松开双手。
徐任没答案,双眸轻轻扫过蒋学义的脸,双眸对视,只感觉徐任漆黑的双眸流动着一股气愤和冷寂。
半晌,他低沉着嗓问:“一定要这样?”
“嗯。”
徐任眉间沾染稍许怒气,嘴角小幅度轻扯了一下,“那我要是偏不呢?”
“徐任…”蒋学义有些崩溃了,他的眼眶湿润,“我不想把太多人牵扯进去,我已经麻烦太多人了!这些人情我根本还不起,你别再帮我了…别插进来。”
有时候徐任只想感慨自己,对于蒋学义他像是摸底清楚又像是距离了解他还有一步之遥。
蒋学义不像从前那些人一样,各个都舔着脸求着自己爱。他从来都是不动声色及时内心极度渴望,又时常因为种种缘由退缩又一股脑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