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一张巴掌脸干得认真起劲,和牌桌上众人格格不入。
偶有赢得多的,看见这样的姑娘总是格外欢喜,硬是要张罗着把她嫁出去。
田弄溪已经困得不行了,此时干活麻利也只是想等干完了好好休息,因此不管听见什么都只点头摇头,和个哑巴美人一样。
众人也不觉得无趣,逮着她问东问西。
末了,一个面生的男人看着隔壁桌的李康伯,问:“把你送给李村长成不成?”
田弄溪正在给他倒水,听了这话,刚烧开的热水不小心倒歪了,洒了男人一手。
他被烫得跳起来,边骂边到处找凉水,最后还是准备回家的戚衡安眼尖,在鸡窝里看见一碗浑水,端出来倒男人一身。
这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一股子臭味,熏得牌桌上其他人连连作呕。
男人没办法,站灶房外喊了正在洗碗的婆娘,要回家洗下身子。
田弄溪也去了灶房,此刻正在洗明天要用的菜,看见臭味冲天的男人,对着他莞尔一笑。
男人恨得牙痒痒,却因男人不能进灶房,只好作罢。
小小的灶房挤满了许多人。
细看,许多人都像是一个人。
面色蜡黄的、皮肤粗糙的、脸上挂着笑的女人。
田弄溪没洗两颗菜,被胖大婶拍了拍肩膀,“你快出去,我来干。”街坊邻里的,家里有什么大事,都是互相帮忙的,远亲不如近邻嘛。
胖大婶想到这,挤走田弄溪,问:“你姑明天该回了吧?”
田弄溪想了想,摇摇头说:“不清楚。”
她被挤得没地方站,却突然不想走了。
田弄溪是孤儿,实在是没什么参加葬礼的机会,不知道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只是一心觉得不好意思,好像自己真成了这家的小孙女。
因此一个人又是洗菜择菜,又是洗碗擦灶台的,把其他人看得啧啧称奇。
等灶房内的事都干得差不多了时,已经子时了。
出了灶房,院内还是热闹非凡。
黄氏一个人木然地坐在棺材旁边,像是哭累了,双眼空洞无神,周遭的喧嚣与她无关般。
田农乐正在站一张桌子旁看人玩叶子戏,见侄女来了,忙喊她过去。
“去让你奶奶别守着了,回去睡吧,我守夜就行了。”田农乐觉得自己的孝心感天动地,话没说完就自顾自笑起来。
田弄溪哦了声,去喊黄氏,黄氏说:“我守,你去带你弟弟睡觉。”
田弄溪忙点点头又去找田耀祖,把田耀祖带到自己的屋子里。
她的小屋被亲戚瓜分,不知何时摆了满满当当四张床。
田弄溪去的时候已经有七八个人躺那睡了,只有靠外侧的床上躺了一个和田耀祖差不多大的小孩,她把田耀祖也塞床上,半嘱咐半恐吓地让他乖乖睡觉。
自己则是出了门,在院子里找了两个没人坐的椅子,又去主屋搬了床薄被,睡在了小屋犄角旮旯里。
与其和其他人挤,倒不如自己睡张“小床”。
田弄溪的想法很朴素,但她忘了——声音是不通过身体接触就能传播的。
屋外玩叶子戏的人大喊大叫、屋内睡觉的人呼噜震天,田弄溪顶着黑眼圈,硬生生又熬了一个时辰堪堪睡着。
早上被喊醒时,田弄溪还是懵的,坐椅子上缓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在哪儿。
“姐、姐。”田耀祖扯着姐姐的袖子,小声喊,“吃饭了。”
“好。”
天还没亮,田家小院里弥漫着一股糙米粥的香味。
胖大婶家离得近,昨晚回去睡了,今天却也没偷懒,早早就来了,如今正守在木桶旁分粥。
“二娘,来。”她挥着铲子喊田弄溪,不由分说地往还没洗漱的田弄溪手上塞了碗满满当当的粥。
田弄溪谢过,把粥放到一边,准备先寻个僻静的地方洗漱。
人还没动,门口处传来极大的动静。
虽说是清晨,但田家早就人来人往了,按理说什么动静都不稀奇。
唯此时,众人都抬眸看了过去。
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背着深灰色包袱,脚步踉跄地进了门。
她先是看见坐在主屋门口的黄氏,嚎了一嗓子,“娘——”
这才看见屋内摆放的棺材,腿一软,靠着门滑了下去。
柳田氏一路风尘仆仆,如今终于放开嗓子哭了起来,“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