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轻飘飘道:“我同墨家没有关系。令牌是我在逃亡路上捡的,大约是他们办事的人不小心掉了吧。”
日头越来越晒,两人不约而同朝屋里走去。
“这两日我得收拾些东西。你有什么要带的,也一并装到马车上吧。”
听荷点点头,忽而转身,神情严肃地看着他道:“记得带好那个定期服的药。”
“放心。”祝荣停下手里的活,对她笑了笑。
听荷感到背后的汗毛一点点竖了起来。
“别紧张嘛。我哪次让你真的发作过。”
两日后,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车厢看起来有些年头,侧面有个洞,车盖也不太对称,内饰也十分简陋。唯有那匹马非常精神,看起来靠谱些。
“这就是你的马车?倒不像是给纨绔子弟用的。”
“噢。这是我自己做的,路途奔波,难免有些损耗。这匹马是我从家中带出来的,它叫铜豌豆。”祝荣伸手摸了摸它的鬃毛。
为了路上舒服些,祝荣拿了木板将破洞钉上,听荷在车厢里铺了被子和绒毯,又指挥祝荣拿些布钉在车窗上做窗帘。
车厢大而宽敞,能放下许多行李。直到三只狗陆续跳上车......
“都趴下。”
祝荣见它们安分了,便弯腰钻出门帘,在车前坐下,握紧缰绳。
三只黑的白的黄的狗头,三双水汪汪的眼睛,配合着其中一只发出微弱的哼唧声。听荷摇了摇头,掀起帘子看向车外。
马车飞驰起来。林荫过去了,随着往日的生活过去了,在浅蓝的空中留下一抹残影。
日落十分,两人在河边烤鱼,三条狗在河边喝了水,围坐在火堆周围。
“小黄,挪过去点儿,我看看鱼。”
它不情愿地往旁边退两步,直勾勾地盯着她,又扭头看了看火堆。
河鱼刺多,她选了一半肥美的鱼肚肉,剔了刺丢给狗儿们。
“真大方啊。”
听荷闻言转过头,见少年双眸带笑望着她,嘴角上扬,映着火光的头发应该摸上去暖融融的。
可为什么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有些悲凉。她愣住了几秒,迅速移开眼,“还有两串鱼,快拿下来,要糊了。”
祝荣看着她的耳朵渐渐变红。难道是火堆边太热了?
他转动树枝将两条鱼翻了面,取了几颗新鲜采摘的桑葚,将汁水淋在烤鱼上。
“给。看你爱吃,多吃点。”
听荷放下手中已经空荡荡的树枝,舔了舔上嘴唇,毫不犹豫地接过另一枝鱼,“谢谢。”
柴火烤制的鱼肉串在树枝上,鲜嫩多汁,混合着桑椹汁的酸甜,散发出果木清香。她想起与族人站在独木舟上打渔的日子,恍若隔日。
吃着吃着,视线渐渐模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刚说完,发现声音颤抖,后悔已经晚了。
“什么?你怎么了......”祝荣靠近她,蹲下来想看她的脸,可是对方垂着脑袋,不停地,焦躁地抚摸躺在腿上的黑色狗头。小黑还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祝荣在她遇险受伤后一直悉心照料,也不曾打探她的身份或心事。虽然下毒牵制了她,却信守承诺定期给她缓解的汤药,因此她至少目前相信,他最终会把解药给她。这个人很矛盾,而且举手投足间总是有种,疏离的温柔。其实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对她好,应当和她一样,都抱有不纯的目的吧。
“为什么要制毒?”但话说出口却转了个弯。
他似乎是配合她,郑重思考了一会儿。
“我是喜欢钻研这些的。就像我的堂姐,她喜欢刺绣,并不是为了嫁人才学的。其实制毒最终是为了制药。我希望......当一个药师,行走江湖,救死扶伤。”
“原来如此。”
小黑挤到另外两只小家伙旁边,蜷起身子躺下。小黄机警地坐了起来,像个守卫。
太阳完全落山,黑夜中火光摇曳。听荷屈膝抱住双腿,头枕着膝盖,脸侧向一边。
“那我呢?”
祝荣看着那颗后脑勺出了神,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嗯?”
“你为何救了我,还要给我下毒,将我带在身边。是想我一辈子为你试药,一辈子陪着你么?”
她越来越靠近他,甚至大着胆子攥住了他腰间的衣服。
“还有,平时为何一边让我试些乱七八糟的毒,一边又紧张我的饮食起居?”
这次换成他撇过脸不敢看她。两人僵持之际,呼吸的节奏变得混乱,心脏好像空了一瞬,他忽然站了起来,大步向马车走去。
祝荣在马车旁的树下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又进到车厢里,拿了那件躺在座位上浅粉色的袄。
他看见听荷还是抱膝坐在那儿,不知是在看河还是远处的山,画面有些孤独凄凉。他正想着,发觉自己已经迈腿走了过去。索性弯下腰用那件外衣裹住了她。
他在不远处坐下,而她只是平静地望着前方,仿佛刚才的一切对话都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