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余悯阳回家狠狠睡了一觉,醒来便回到了之前的平静日子,只有每天晚上洗澡的时候摸到伤口,才会隐约想起那一晚的疯狂。
等到结的痂快掉的时候,余悯阳甚至可惜了一下唯一的纪念也要消失了。恰逢其时,他在第二天晚上收到了来自万盛阳的约会邀请,通过於缃文的聊天账号。
余悯阳躺在床上回消息:“你想约我去哪里玩?”
“看你。”万盛阳应该抢走了於缃文的账号,所有的消息都是第一人称,而不是转述。
余悯阳去其他软件逛了一圈,最后敲定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毕竟他五点半以后才下班,第二天还是工作日,也进行不了什么别出心裁的旅行。
不幸的是,那天余悯阳需要加班,一直忙到了七点多。他抽空给万盛阳发了消息,表示自己时间不太方便,委婉地问要不要取消行程。电话那头却是於缃文,告诉他万盛阳已经过去了,“我想他应该不介意等等你。”
余悯阳不想让约会对象等得太久,干活的速度加快了不少。焦头烂额地忙完,他忽视了工作群里的聚餐邀请,提交了自己的那部分就匆匆走了,把同事狐疑的目光抛在身后。因此,他在等电梯时收到了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同事的关心:“那么着急走,晚上有事?是不是有约会啊?”
余悯阳在消息栏里输了几个字,考虑片刻,删掉,最后发出去的是“没有,有别的事”,并为自己心急下的不礼貌行为道了歉。
对面没再多问。
余悯阳收起手机,站在空无一人的电梯中,看着银灰色门上自己模糊不清的倒影,一时有些怅然。
出了大楼,又是被热浪打了一掌。余悯阳一边下台阶一边想着周边咖啡馆和餐厅的位置,暗暗祈祷自己不需要一个一个地找,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了万盛阳:他正蹲在马路对面的花坛边,慢悠悠地吃着一个冰激凌,怀里还抱着一个袋子。
余悯阳怔愣在原地。
今天的万盛阳格外通情达理,在外面等了至少两个小时,见到余悯阳还是笑嘻嘻的,甚至还同情了他的辛苦:“给你买的晚饭,先垫垫?”余悯阳怀里被塞过来一个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三明治和一瓶果汁。
还好电影院离余悯阳他们公司不远,两人赶过去刚好遇上检票。
电影是余悯阳选的,一部口碑不错的悬疑片。由于它上映了有段时间,今天这场人只有寥寥几个,分布得也七零八落的。
电影的开场有些无聊,平淡的剧情让余悯阳差点睡过去。迷糊间他扫了一眼一旁的万盛阳,发现对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大银幕,倒是松了口气。
再次清醒已经是电影的高潮部分了。恰到好处的配乐将追逐戏的紧张刺激感向上提了一个档次,也让余悯阳睁开了双眼。一扭头,他却没有看到万盛阳。“可能是去厕所了,或者有事。”今天万盛阳的表现让余悯阳一时放松了警惕,没有多想,跟着电影的剧情走了。
但万盛阳直到电影快结束了才回来,带着一身烟味。
电影的后半段某些剧情让余悯阳感到有些不适,胃里有些难受;万盛阳身上难闻的烟味则刺激了鼻腔,让余悯阳的不舒服更上一层楼。但他看着万盛阳平静的脸,没有说什么,只当对方是遇到了烦心事。
余悯阳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吃饭的餐厅是他选的,因为万盛阳至始至终都对选择抱着消极的态度。时间不早了,但餐厅还是人满为患,服务相应的有所欠缺,比如没有人过来给他们点菜,又比如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上菜。余悯阳感觉对面坐着的人心情越来越糟糕。
怒火被点燃的引线是两个人开始吃饭时余悯阳为了缓解气氛问了一句万盛阳看电影的时候遇到什么事情了。万盛阳的不满没有像火药一样一下子爆发,而是变成了一根尖锐的针,直直向余悯阳戳来。他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食物,咀嚼完咽下去后才开口:“我能有什么事呢?”
——我哪有你这么忙。
余悯阳被他突如其来的嘲讽刺了一下,心里却有种“果然如此”的平静感,甚至冲还万盛阳笑了笑。
万盛阳阴晴不定地盯着余悯阳的笑脸,突然把餐具往桌上一摔,拿起一边的酒杯灌了一口,随之不满地吩咐道:“我要喝酒。”
余悯阳顺着他,给他点了好几种酒水。万盛阳先是每个尝了一口,然后自己排了个顺序,一杯一杯地喝。余悯阳没拦他。
喝到一半,万盛阳突然停下来,开始一条一条地数余悯阳的过失。先是这顿饭,一个菜一个菜地点过去,每一个都不合胃口,仿佛他前面的那几口全是捏着鼻子吃的;随即是餐厅的服务、环境,他甚至不喜欢这家店的装潢。再往前,是那部电影。万盛阳皱着眉头批评了那部电影的方方面面,从配乐到画面,从叙事到演员,仿佛之前目不转睛的那个人不是他。按照时间顺序继续往前推,他指责了余悯阳对他购买晚饭的不喜欢,指责了余悯阳今天的穿着很敷衍,指责了余悯阳让他在外面受热的两个小时。
余悯阳听得很认真,不辩解,不变脸,还顾着吃饭。
万盛阳推完今天,没再推上次见面,疲倦地喝了口鸡尾酒,沮丧地给今天的约会下了结论:“很糟糕。你也是。”他垂头丧气地趴在桌面上,看着余悯阳专心致志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