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为例。”

“谢谢，你真是个大好人。”

路林从没想过这句话会放到自己身上，不由一怔，眼神都怪异了起来。可蹲在地上的时绪的眼神如此真诚，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将其视作嘲讽。

笑了一下，他也蹲下去收拾起来，轻声问道：“JKL-0893，听说过这个坐标么？”

时绪的动作一下停住了，小白兔般的神情陡然一变，“你怎么知道的？”

路林眨了眨眼，实话实说：“意外。”

这副俏皮的模样放在镜子先生上很不搭，像是一个活泼的灵魂藏在了一具过于僵硬的躯壳里，却也因此混合出了一种古怪的魅力，似乎再进一步、再进一步就能看到这人真正的面目。

时绪不适应地皱了脸，愤愤不平——什么意外，哪来的意外！？

话说早了，好人个屁！

“我哥曾经去过。”他简短地回答，又继续闷头处理着污物。

路林继续慢悠悠地收拾着，不经意冒出一句：“去过不止一回对不对？”

时绪开始咬牙，“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

路林很久没说话，一直到地面清理得差不多才开口道：“时律十八岁大学毕业之后，进入归星公司，后来受训成为荒星猎手，一直到二十三岁突然从归星辞职，被调入军部。在他离职前的最后一次探索中，他去了JKL-0893，或者说，他是因为去了那个星球才会被迫进入军部的。”

“你先前告诉我，时律在进入军部之后，你和他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其实，还是有的，你现在的身份就是他给你最后的礼物，也许也可以说是，线索。”

路林顿了一下才缓缓道：“能让你，从B级Alpha到近乎S级Alpha的东西。”

时绪没说话，但看他的表情，路林知道，自己猜对了。

良久，他站起身，冷冷地瞪着路林，“众所周知，在没有完全成年之前，等级是会变的！”

“那你哥呢？”路林缓缓站起来，声音平淡，“如果他一直都是A级Alpha的话，根本不需要为了偿还学业贷款去做荒星猎手，你应该知道，联邦规定B级及以上Alpha、Omega可免学费进入特定专业，且还会享受到一笔不低的补贴。”

底牌已出。时绪心情爆炸，眼神危险，“你们很聪明，难怪我哥让我来找你们。”

看着小白兔一下变身凶恶流浪狗，路林轻松地微笑起来，“你先前的演技有点差，下次还是别演了。”

嗡——

天花板上陡然亮起无数红点，目标时绪。

路林没有试图和时绪拉开距离，对于一个近乎S级的Alpha而言，他所能拉开的那点距离根本没用。

他只是无视着时绪蓄势待发的战斗姿态，继续道：“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坦诚一点，你想要确认你哥的下落，这当然没有问题，但我想，你哥叫你来找巢，应该不单单是为了这件事吧？三花猫们找的应该不只是单单一个叛徒的弟弟吧？”

时绪环视了一圈，眼前、背后、头顶上，红点密集得像星空。毫无疑问，如果他下一秒选择杀了眼前这位镜子先生，那么结局就是同归于尽。

多半还是他死成一滩烂泥的糟糕情况。

换句话说，没有选择。

缓缓吐出一口气，时绪勉强安慰住了自己，按捺下杀了对方的想法，眼神却还是杀机四射，似乎靠瞪的就能把镜子打成一地碎渣。

“我原来没想来找你们，毕竟我哥虽然是十三区长大的，但一成年就搬出去了，也没还在十三区的朋友，但他出事以后，原先那些朋友不是搬走就是不见我，后来又来了一帮人，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东西，要不是我机灵，早就被他们抓住了……”

时绪停住了话头，眉头苦恼地皱了起来，抓耳挠腮地似乎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说。

路林眯了眯眼，忽然道：“你在等人？”

“……啊？”

“他在等我。”

一道略带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相当熟悉。脚步声响在安静的库房里，清晰得像一点一点移向原点的秒针。

路林回头看去，有些意外地打了个招呼，“下午好，诺伦。”

“下午好，两位朋友。”诺伦颌首，半圆形的耳环轻轻晃动，在红点凝视下染上了斑驳的色彩，看向时绪的神色格外温和，简直可以说是慈祥了。

是的，慈祥。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中年女性，似乎不太合适，但确实是路林眼下能找的最合适的一个词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心中有了些猜测，再次转头后看着时绪一下变得十分精彩的脸色，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没想到你们认识啊，早说不就好了吗？”

笑声回荡在库房里，十成十的嘲讽。

局势的发展大大出乎时绪意料之外，在被这位镜子先生堵住的时候，他就偷偷启动了他哥留下来的保险，本来还在疯狂拖延时间，但……

没想到保险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保险和危险居然是一伙儿的！

时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试图和诺伦打个招呼，然而在嗅到一丝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时，整张脸的表情迅速扭曲成震惊，“……你、你是我哥的……”

诺伦笑了一下，走过去拍了拍时绪的肩膀，“你哥的Omega。”

很明显的安抚动作。

路林的眼神微微冷了下去。十多年了，Alpha留下的信息素竟然还能被嗅出来，那人说的还真没错，天生一对。

被一连串发现冲击得不清的时绪好久都没缓过来，满脸写着恍惚两个大字，诺伦也没催，就这么安静地陪着他。

温情得近乎不真实，似乎这一幕压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肮脏的货舱，而是应该在一个温馨美好的客厅里，那里有略微磨损的格纹墙纸，喝了一半的热茶，散发着甜香的小饼干，还有摇曳着暖色火光的壁炉。

路林觉得自己相当多余，但事情还没有解决，走不了，只能远远朝天花板上的电子眼摆了摆手，示意伍八暂停警戒状态。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的，漫天的小红点一下切换成了白色闪光模式，乍一看，就是无垠星空。

路林恍惚了一下，恢复成日常冷漠脸。

大概是被闪到了眼，时绪猛地一激灵，有些挫败地开口道：“那就没什么好瞒的了，我直说了，十三区有个他们的实验所，药是从哪里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