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过去的时候陶企安手里拿着一个褐色面具,像老树皮似的,斑驳不堪。
左忘听见贺晚过来了,跟他说:“审美和你是一个流派的。”
贺晚眉毛一挑:“我站在时尚前沿的审美可比他好多了。”
左忘:“我又没说这面具不好。”
贺晚:“…………”
有一种被套路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巫峫没心情理陶企安挑的面具好不好看,袍子一裹就往前走,走出好几步意识到不对劲,转头问后面石墩子一样的三人:“你们怎么不走?”
陶企安磕磕巴巴:“还没付钱……”
贺晚手一摊:“别看我,我兜里连个铜板都掏不出。”
巫峫折回来,手心里一把铜钱当着贺晚的面颠了颠,手掌一翻,又放回了兜里。然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张纸币递给那店里伙计。
冥界里上至秦朝圆形方孔半两钱,下至如今“上面”的人民币,全都流通。当然,秦半两,汉五铢,唐开元,宋宋元,明永乐这种放“上面”值大钱的放在冥界也同样值钱。巫峫刚才那几个铜钱虽说值不了太多,但也够买这店前小摊了。
贺晚面无表情看着巫峫把铜钱收回去,冷哼一声,扬起头牵着左忘走了。
刚走两步,就被脆生生一句“主人”喊了回来。
陶企安一看,刚才还笑嘻嘻的表情顿时又垮了下来——迎面跑来的小丫头扎着两根鱼骨辫,戴着张狐狸面具——没错,就是和他脸上一模一样的面具。
小丫头眼睛圆圆的,下巴尖尖的,白衣红裙,面具一戴就像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狐狸,谁见了都想在她头顶上摸摸,再扯扯那两根辫子。
再看看同样的面具戴自己脸上——都说了这是给小孩子戴的,陶启安心里憋着一口气,一言不发就要换面具,却被巫峫拦住了。
“‘进鬼市者,须戴鬼面’,看见门口大石头上刻的那两行字了吗?”
陶企安摇摇头,那么大的雾,哪能看见什么字。
“知道为什么进鬼市要戴鬼面吗?”
陶企安又摇摇头,正要问,沧雨气喘吁吁跑到贺晚跟前,扬起小脸又叫了声“主人”。
贺晚干了陶企安默默在心里想干的事——他扯了沧雨的辫子。力道挺大,下面都快扯松了。
沧雨疼得“啊”了一声,连忙后退了一步。
“这辫子谁给你编的?”贺晚问。
“紫忞。”
贺晚笑了:“一百多世不见,他倒能耐了。以前都是……”
声音戛然而止。
偏偏左忘开口:“以前都是什么?”
沧雨咬着下唇,明明低着头,眼睛却向上看左忘。
“都是……”贺晚扭头看着身边近在咫尺的人,心里擂起战鼓。
一脸看戏的巫峫和一脸懵逼的陶企安站在一边,像两块背景板。
“都是我自己编!”小丫头抬起头大声说。
“嗯嗯。”贺晚点头,然后想起左忘看不见。
“你过来干什么?怎么找到这儿的?紫忞呢?”
雾气还没消,但已经稀薄了很多,巷子两边的大红灯笼在暗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透亮。
“我……路过。总殿有事,紫忞抽不开身。”
贺晚一针见血:“所以你就自己跑出来了?”
沧雨嘟着嘴不说话了。
他们几个的脚步声淹没在众鬼熙攘的脚步声中。有好几次都有鬼撞到左忘身上,左忘面具下的面色沉得能杀人。
陶企安小声问巫峫:“为什么进鬼市要戴鬼面?”
耳尖的贺晚听见后说:“因为——”
“因为既名鬼市,就只有鬼才能通行。”巫峫打断了贺晚,“严格来说,只有鬼灵才算真正的鬼,冥鬼和魂灵到了这儿会被过阴的雾气侵蚀。戴鬼面是为了给管理鬼市的鬼主一个身份证明,如果在鬼市不戴面具,你这样丝毫灵力的,不出半刻,全身会被侵蚀的不剩一块好皮。”
陶企安立即把自己挽到胳膊肘的袖子扯下来,“那既然鬼主能控制这些雾气,为什么不直接把雾气撤掉?”
“因为鬼市是无主之地——”贺晚插进来,顺带把刚被撞的左忘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巫峫再次打断贺晚:“因为鬼主不是一个鬼,而是数以万计的幻草组成的。低等生物,没脑子,不会撤掉雾气,也经常错认冥鬼和鬼灵,所以鬼灵也需要戴面具。”
陶企安求知欲被满足后安静下来。
终于在又一个不长眼的路过撞到左忘肩膀时,左忘停了下来,“贺晚。”
“今天是鬼祀节,鬼有点多。很快就到了!很快!”
“我要回去。”左忘语气平静得可怕。
“主人,我们要去哪儿啊?”沧雨嘴里塞着一个糖葫芦口齿不清地问。
“别添乱。”贺晚一把扯过挡在前面的沧雨。
“所以你们来鬼市干什么?鬼祀节……”巫峫蓦然停住,“你们来找糸?”
沧雨一口咬下糖葫芦外层的糖衣,清脆的响声混在周围的噪杂中显得很突兀。
直到糖在嘴里开始融化,沧雨才把竹签从嘴边挪开,慢慢地嚼甜的发腻的糖。
可是很奇怪,明明舌尖上还是甜的,咽到喉咙里却是发苦的。
贺晚没回答,指着不远处被藤蔓遮挡的牌匾:“你店这次倒不在巷子深处了——店里伙计都不知道清清那杂草。”
陶企安顺着贺晚指的方向看过去,沉木牌匾,鎏金刻字,说气派也能赶上古代公侯府邸的匾额了,说落寞那藤蔓遮得只能依稀辨别“朽圄”二字。
“清不清的,有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