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忘眼睛上依旧缠着纱布,冷着一张脸,好像把东西放他脸上贴一会儿就能冻住。
“陶企安?”左忘听见声音,脸色没刚才那么僵了,把手从贺晚手里抽了出来。
陶企安应了一声,再看牵着渡灵师大人的那人——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今天刮的阴风可够大,把你刮来了。”巫峫站在原地,笼着袖子。
“可不是,我那屋顶都被刮飞了。”贺晚不动声色又牵了回去。
巫峫白眼一翻转身就走。
贺晚在后面喊:“不管你家小狐狸了?”
“小狐狸”本人还记着刚才那句“只剩下张皮”,也管不上喜不喜欢“小狐狸”这个称呼,两腿一蹬忙不迭跟上巫峫。
巫峫也不回头,听着落后半步的脚步声说“他骗你的。”
左忘感到贺晚松开了手,然后脸触碰到一片冰凉坚硬的东西。
“什么面具?”左忘出声问,他有点抗拒贺晚选的东西。
贺晚站在左忘面前,手绕到左忘脑后帮他系绳子,偏向一边,嘴唇正好抵到左忘耳垂上,贺晚呼出的气息扑到耳廓上,有点痒。
“水暝鸟。”贺晚低声说。
左忘眼睫一颤。
“我的也是。”贺晚系好绳子,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一声空悠的笛声响起,四周纸灯笼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沿着长长的巷子蜿蜒。
贺晚重新拉起左忘的手,“左大人,拉紧了,待会儿鬼多,别走散了。”语气中带着点揶揄的意味。
然后贺晚真的感觉左忘的手攥得紧了几分。他心下一动,竟不想进鬼市了。就这样,就这样温茶暖酒、烛火暖灯地走下去。
可这样走,走不长久,不过是一时温存罢了。
他鼻子一酸,百世之前的夙愿,到如今,还是只能贪恋这半刻温存。
“贺晚?”
“嗯?”贺晚闭上眼,再睁开时,已不见半点悲愁。
“怎么不走?”
“这不等左大人您发话吗!”
两人的脚刚踏入石门地界,铮铮琵琶声响起,门板吱呀声紧随而至。
突然,一只青色獠牙的小鬼冲上来就要咬贺晚,被贺晚一团青焰烧掉了半边头发,灰溜溜滚远了。
左忘收了青焰,用衣服蹭了下掌心,“我怎么每次来鬼市都有小鬼冲上来咬我,这鬼市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怎么不说你是招鬼体质。”
“那我招到你这只鬼了吗?”
左忘:“……”
左忘觉得眼睛上的纱布限制了他翻白眼。
他自顾自往前走,刚走两步贺晚就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他手腕:“你前面是堵墙,左转。”
两人刚转过弯,就遇上了早就进来的巫峫和陶企安。
“你怎么还在这儿?店不开了?”
巫峫拿下巴指了指正在小摊上挑面具的陶企安,双手一摊。
陶企安听见动静转身,乖乖巧巧叫了左大人,对贺晚就像空气一样略过了。
贺晚呵呵两声,把巫峫拉到一旁,确定那两人听不见了才压低声音问:“你把他带到鬼市来干什么?你不会还要带到朽圄去吧?你找到他那丢了的一半魂灵没有?你现在是把他当陶企安还是祝沉云?你——”
巫峫及时打断贺晚,“他不是阿云,我也不会把他当阿云的。”
贺晚眯起一只眼睛,拿睁着的另一只眼睛看着巫峫,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和质询。
“可你也没把他纯粹的当陶企安。如果今天是我站那儿挑面具,等我挑完,你已经走出不知几里路了……”
“我……你收收这表情吧,跟特务头子似的。”
贺晚立马收了表情,朝左忘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想起来左忘现在看不见。
陶企安手里拿着两只面具,很认真的比对,还描述给左忘问左忘的意见。
巫峫收了目光,“那你是把他当左忘还是陆昀川,同样的问——”
“不一样!”贺晚像点了的炮仗:“他既是左忘也是陆昀川。从始至终都是他,都是那个人。只是,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而已。”
巫峫看着感觉要跳起来的贺晚,摇摇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贺晚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听见巫峫说:“我今天陷进琉璃盏里了。”
贺晚闻言一愣,“……你那破盏连你自己都控制不住?”
“从来没有过的事。”
“那怎么……”
“琉璃盏日日受我三滴心口血,估计能感知到我的情绪……”
话说到这儿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贺晚更是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
突然,他回过神来,陶企安看琉璃盏为什么没事!?!?
只有祝沉云能完全不受琉璃盏影响……
巫峫呼吸急促起来,手颤抖着伸向袖中。
他从袖中扯出琉璃盏,盏下的青色流苏都被扯乱了。
贺晚瞥见那抹诡谲的颜色,急忙偏过头,“你干什么!”
巫峫被贺晚一嗓子吼的怔愣,是啊,干什么?是想求证什么还是放不下什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琉璃盏收回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