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企安在鎏水涧住了好些日子了,住得很安适惬意。他的房东大人好像只是因为房子太大一个人住的无聊,所以找他来陪。
老实说,陶企安觉得自己这个陪住者非常不合适——不会做饭,不会煮茶,不能陪喝酒,顶多帮忙收拾收拾屋子,虽然收拾完巫峫会再收拾一遍。
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和繁重的学业,家里人很宠,陶企安到二十三岁做饭只会煎鸡蛋,洗衣服只会扔洗衣机,奈何这里没有洗衣机。
可他伟大的房东大人并没有对此颇有微词,相反的,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和夜宵,全是巫峫做的。在此之前,陶企安觉得巫峫是那种往椅子上一靠,等着人往桌上端菜的。
这天从药庐回来后,巫峫进厨房大刀阔斧一番,然后端出了三菜一汤。份量都不多,两个人刚刚好。
巫峫依旧戴着他那青白羽尾面具,因为面具只遮上半张脸,所以吃饭喝酒都不会摘。该遮的地方都露着,陶企安实在不知道巫峫这面具戴着有什么意义。
陶企安舀了勺汤,味道很淡,只能尝出玉米的甜味。说实话,巫峫做的饭虽说看着很像回事,但味道实在一般。
可他寄人篱下,自然不好说什么。
一碗汤喝完,陶企安忍不住感慨:“你竟然会做饭。”
巫峫抬头看他,嘴里还嚼着东西。
这话听着怪怪的,陶企安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越描越黑。
但又不能直接说你看着一贵气和煞气的结合体,实在与人间烟火气沾不上边吧。
巫峫夹了筷山笋,垂着眼眸,“以前不会的。”
陶企安拿着空汤勺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走了之后,我就学着做他做过的饭菜,扎他扎过的灯笼,还有风铃和煮茶,可也只学到个浮表。”
陶企安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去看窗下挂着的一整排蓝色风铃,可他的脖子僵硬得无法转动。他无意去探究巫峫口中的“他”是谁,但从这只言片语中,他仿佛触碰到了一个悲伤、隐匿的故事。
这应该是巫峫的禁区。陶企安无意闯入这个禁区,可他不知道巫峫为何会向他一个陌生人开放禁区,也不知道该如何绕开这片区域。
他只好一勺一勺舀早已空了的碗,将一勺勺空气送入口中。
巫峫看见了,什么都没说,只是替陶企安重新添了一碗汤。
祝沉云走之后,他学会了做饭,却没学会煮茶——也不是不会,只是煮出来的茶再也没有往昔熟悉的味道。从那之后,他就只喝酒,不饮茶。当然,灯笼和风铃也没学会,只好将那人以前做的罩上缚尘纱,日复一日的看。
一顿饭吃得无比沉默,陶企安心里都快一砖一瓦搭出个三室一厅,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最小的那间卧室里。
在此过程中陶企安的头越来越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别再低了,你脸比那碗大,埋不进去。”巫峫幽幽冒出一句。
陶企安的头一下子又弹起来。
看碟子都空了,陶企安站起来,“我去刷碗。”
“你会吗?”
“……会。”
巫峫叹了口气,“放着吧,我来。”
于是陶企安就乖乖放下了。但他良心很是不安,于是端着一摞碟子和碗跟着巫峫到了厨房。厨房里很干净,台面收拾得反光,连锅都已经刷干净了。
陶企安占据水池的半壁江山,巫峫洗一个,他就接过来用水冲干净,然后摆进柜子里。
陶企安回过头,看见巫峫手上全是泡泡,正盯着自己——不,自己手里的碗看,眼神很是奇怪。
“……怎么了吗?”
“……没怎么。”
等两人洗完碗离开厨房,巫峫在阳台上泡了壶茶,让陶企安坐着喝完。
“我不喜欢喝茶……”陶企安小声嘟囔。他想喝可乐,可他来冥界这么长时间,别说可乐了,连个易拉罐都没见着过。
“助眠茶。”
陶企安大惊:“你怎么知道我晚上睡不着?”
“因为我连续三天子时出门的时候都看见你在二楼游荡。”
游荡……
陶企安抿了抿嘴,“我……没有梦游……”
“又没说你梦游。快喝,喝完去睡觉。”巫峫说着拉开阳台门往里走。
“哦。”陶企安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头,有些苦,还有隐约的中药材的味道。他突然想起什么,问巫峫:“你为什么每晚子时都要出去啊?”
这难道是冥界的什么习俗,他以前听说死了的人头七子时会还魂。
巫峫已经走出去好远了,头也不回丢过来一句:“赚钱。”
陶企安不明白巫峫的赚钱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去收从“上面”烧钱的手续费或者收黄泉买路钱?但感觉巫峫不像是缺钱的人——不,缺钱的鬼。而且住进来后他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巫峫,钱是“上面”的亲人烧给他的,很多,两只手都拿不过来。
巫峫起先不收,说这么点钱都不够买他店里一件东西的。可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收了,零的整的收的干干净净。
这样陶企安住着就心安理得多了,毕竟是交过钱的——虽然交着普通租金,却住着大别墅,还包吃喝。
陶企安喝了一杯就不想再喝了,于是去厨房想找点蜂蜜。于是,接下来的一幕他明白了巫峫那个奇怪的眼神:
巫峫将刚刚摆进柜子的碗碟重新拿了出来,拿着一块擦碗布一个个擦干,又将柜子里沾到的水渍擦干净,这才把碗碟一个个放进去。碟子放一摞,碗放一摞,按尺寸大小依次摞好,连花纹朝向都是一致的。
陶企安:“……”